沈莫宸扶着阵阵钝痛的额头，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真的不想这样的，因为一时的欲念，一切都崩坏了。

可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沈培载叉着腰来回走动，他哪里想到自己儿子学不到自己半分果决，只有妇人之仁，执意要把顾家小子留在身边，跟吃了迷、魂、药似的。

“听爸的话，趁他还不知情，离开他。或者，制造个意外，让他彻底消失。”

“不行！”沈莫宸断然拒绝，“我不能没有他，不能失去他。”

“你……你要气死我！”

王姨和丁叔这才知道沈先生和顾怀还有不为人知的仇怨，丁叔到底是见多识广，听到了心下也没多大起伏。

王姨就不同了，她骨子里传统本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想想就发怵。一大把年纪了，只想做点简单的服侍人的活，经不起其他事的闹腾。

她抬头往楼上看看，生怕这话被顾怀听了去，这挑空客厅装潢浮夸，说话大声点就像装了个高音喇叭。

还好还好，门关得实实的。

顾怀是在王姨抬头查看的前一刻关的门，他该庆幸锁链足够长，更该庆幸沈氏父子的马虎大意，以至于该听的不该听的，基本都入了耳。

他小时候去沈家玩，见过几次沈培载。这个人不苟言笑，和容先生一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顾怀料想，以他的性子，多半不会允许沈莫宸把自己留在别墅，把自己赶出去最好，但也难保会有其他手段。

偷听原本只是为了了解利弊，自己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却没想到能意外获得那些陈年旧事的来龙去脉。

汹涌的恨意几近决堤，信息素不可遏制地溢出来。

他告诉自己不行，不行，不能在这种时候暴露，要忍着，忍到适当的时机，先从这牢笼里出去，出去了，就会有许多办法。

无力地靠在门上，他努力调整着呼吸，将信息素强压下去。自我折磨般的克制与隐忍最终让眼泪失控了。

顾怀在父亲的葬礼上哭过，在妹妹被讨债人带走时哭过，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三次。

曾经的好友是罪魁祸首，他却在这些年里感激对方的帮助，甚至为了这些帮助委曲求全地提供感情。

沈莫宸肯定觉得他既可笑又可悲吧，被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顾怀无声地擦拭掉廉价的眼泪，微微泛红的双眼里只剩仇恨与冰冷。

另一边，沈莫宸执拗地与沈培载谈条件，“爸，我会把他藏得好好的，只要你答应留下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娶李家千金，我一定照做。”

斩草除根是沈培载信奉的处事准则，要不是他手段狠辣，怎么能在沈家获得一席之地。

留下顾怀这个祸根，是绝对不可能的。

丁叔善察言观色，有自己的小九九，将沈培载请到一边，低声劝道：“沈老板，这种时候，先由着他，沈先生还能24小时守着顾怀不成。他总归要出去见李小姐的，只要别墅一空，您就可以带人来，怎么处置顾怀都行。”

沈培载觉得有理，“那就依你，你要帮我盯着点。”丁叔连连应是。

复而对沈莫宸道：“罢了，到底是我儿子，爸也不能把你逼太紧，记得和李小姐联系得勤快点，这么大一条鱼，别让别人捞走。”

沈莫宸肉眼可见的欢喜，对于沈培载的要求满口答应。他的想法有时候很简单，这辈子瞒得最好的事情，大概只有顾家的破产事件了。

可以说，他的心眼全用在了顾怀身上。

沈培载忙得很，刻意推了一趟重要会议来见儿子。要不是原配家世显赫，他说不定就把私生子领回家了，这个原配生的，性子随了他母亲，实在不成气候。

正要走，电话响了，沈镕之三个字显示在手机屏幕上。沈培载最不愿接的电话，没有之一。

他这个弟弟，严格说起来，是沈老头的私生子。沈培载的母亲是明媒正娶的沈家夫人，标准的书香世家，一辈子爱写写画画，对经商之道一窍不通。

沈老头爱的是她的知书达理，这样的女人摆在家里很有面子，牵手出去永远是令人艳羡的一对。可对于她这个人，他称不上爱慕，性子太过保守，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母亲患癌去世后，沈老头就领了另外一个女人回家，回来时肚子已经很大了。

那时，沈培载十四岁。

女人出身普通，学历也不高，就一张脸长得特别勾人，一颦一笑都能让老头子欲、罢不能。沈培载从来没见父亲对自己母亲温存体贴，这个出身低贱的女人却得到了母亲至死都得不到的东西，他恨，理所当然。

沈镕之的出生更是改变了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他这个长子本该得到全部的栽培和爱护，偏生生要分出来一半给这个小儿子。

他既怨，又妒。

虽然父亲时常教育他要懂得照顾自己的弟弟，但沈培载实在对这个弟弟生不出半分怜惜，他恨不得对方从这个世界消失。

沈镕之像他那个狐狸精母亲，从小鬼点子多，善于钻营，沈培载的头脑则差些。老头子时常拿二人比较，话语间无不透露出对沈镕之的偏爱。

沈培载与沈镕之，可以说从小斗到大，血脉亲情在他们身上淡薄得可以忽略不计。

电话持续响了一阵，没有中断的意思，沈培载皱着眉，终是按下了通话键。

“镕之啊，怎么想到给哥打电话了？”语气与神情截然相反，显得十分恭谦有礼。

那头叹了气，“李刻崇的千金到我这里来闹，说莫宸几天不理她了，我好歹算个介绍人，总要问问情况。”

沈培载睨了眼自己的儿子，佯作心痛：“你不知道，他前几天被野狗咬了，腿上深可见骨，在床上躺着动都不能动，一直在半山别墅养着，今天才将将好下床。也是怕李小姐担心，才没联系。”

“被狗咬了？那更应该过来探望探望了，趁此机会照顾照顾，不是增进双方感情的大好时机吗？”

“那就不必了吧，这半山别墅在郊区，周围空空荡荡的，李小姐来了，估计要觉得无趣。”

“怎么会无趣呢，不要用你的想法去揣度年轻人。这样吧，我组个局，让沈家和李家去半山别墅碰个头，一来探望一下莫宸，二来谈谈两家联姻的事，你看如何？”

“啊？这……不用这么急吧。”沈培载想到别墅里藏着个祸害，一股气又窜上来了。

沈镕之笑道：“可不是我急啊，李小姐就坐在我跟前呢，她的意思，最好明天就去聚聚。你要是拒绝，就拂了李家面子。”

沈培载几乎要将手机捏碎，一事赶一事，没个安生。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明天抽个空，去你的半山别墅碰个面。”

沈镕之决定的事，别说沈培载，整个沈家都没人反对得了。这人总能恰到好处地拿捏住别人的弱点，沈培载自认比他多活十来年，这本事，却始终学不会。

“沈镕之的电话？”

沈莫宸私底下对这个叔叔向来是直呼名讳，没什么敬称。

沈培载把电话里的信息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什么，他要来半山别墅？”

“对，你把顾家小子给我藏藏好，要是被沈镕之发现了，指不定要以此大做文章。他那个人，惯会顺藤摸瓜，稍稍抓到一点小辫子，就再也别想在他手里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