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对于我这样无趣的人，也许不算是一个漫长的岁月。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械地工作，机械的杀人，机械地休假。

当我有长休假的时候。我会去离家有半个城那么远的酒吧里喝酒，不仅是因为那里的酒好喝，还因为酒吧就开在一处风景不错的小区里。在那个小区里，我时常坐在长凳上望着相互搀扶着散步的老人或是打闹着跑远的小孩子，我渴望着，能活在阳光下。而不是躲藏在阴影里。

每到春天，小区里总是开满了杜鹃花，这也是我为何来这个小区的原因之一，看看这颜色红得如血的花，我不由自主的想起艾达王。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面容竟在我的脑海里愈发清晰起来。我喜欢一大早来到小区里，将车停好，然后漫无目的地在马路边闲逛着，偶尔看看路边开得正好的花，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我忽然觉得这样简单的生活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我沿着小区的路边慢慢走着，迎面走过来两个年轻人，我一般是尊重别人隐私的，但他们的谈话内容还是把我的心思引到了他们那边。

“你知道吗？前阵子搬来了个华裔女人，我过来找你的时候看见她了。”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华裔女人到处都是。”

我没沉住气，抓住那个矮个子男人的肩头大声问道：“那个华裔女人住在哪里，告诉我。”

“你干什么！”

“告诉我。”我露出阴狠的眼神，他感到了一股压迫感。

“你……你……”

“我不会再说一遍。”

“往前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左拐！！”他一下打开了我抓着他肩膀的手，趁机一股脑地拉着被吓傻的同伴跑掉了，我无心计较这些，一想到这次很有可能就能得知艾达的下落，我那颗死去的心又开始重新跳动。

我迈开双腿朝刚才那个家伙说的路线走去，可我没有直接去到那个位置，而是静悄悄地站在隔壁房子种的一棵树后，观察着。

我从树后探出脑袋想看清面前房子里站着的人的模样，可当我眯起眼睛真正看清的时候，心就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一下——艾达王就站在那里，安然无恙。她真的没有在阿拉斯加实验室中的那次爆炸里死去。我很想上前去同她寒暄，可是脚底像被钉死了一样，一步也迈不出。我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那个理由去同她闲聊。

趁她走进房子，我从树后面退出来，来到她种的那片玫瑰花丛前仔细端详着。火红色的花瓣，带刺的花茎……艾达王就是这样的玫瑰花，她让你心醉神迷，可当你开始陷入她的魅力时，她就会竖立起一身尖刺把你扎的鲜血直流。

我不自禁地伸出了右手食指去触碰了玫瑰花的花茎，轻轻用指腹感受着花刺的形状……

“好看吗？”艾达王的声音从落地窗后传来。我的手指忽然闪过一丝被尖刺戳破的疼痛感，一滴血慢慢地在指腹上结成血珠，滴到草地上。

“艾达。”

这一秒好似一万年那么漫长，当我和她眼神交汇时，我想了很多很遥远的事情，可当听到她唤我名字后，我又什么都忘却了。艾达从落地窗前走出来，两手交叠抱在胸前，她靠在房子外面的墙上，眼睛一眨不扎地打量着我，好像我是个奇怪的生物似的。

“你调查过我吗？”

“巧合而已，你的个人信息为空，我自己不可能找得到你的住址。”

她瞥瞥嘴，做出一个十分认同的表情，然后用手示意我进去。

“六年来过得怎么样？”她替我倒了一杯咖啡，风轻云淡地问道

“除了经常做噩梦和喝醉，过的还不赖。”

“听起来一团糟，你的上司呢，劳伦斯.斯内克?”

“这几年他好像很忙，我不经常见他。怎么？”

“嗯...这就留给你自行调查了。”她神秘兮兮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抢”过了我刚喝过的咖啡抿了一口，见我望着她，她挑眉笑着问

“不介意吧？”

“不会...”我摆摆手，“劳伦斯一直有些不对劲，虽然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极力打击生化武器对其压制，但还是没起多大用。每个月的失踪人数报告单都先经由他手，尽管只是几个人，可是谁知道到底有多少，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跟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嘛？”

我默不作声地扫了她一眼，把手表从手腕上褪下来递给她。

“最好还是把这东西交给你保管。”

“我要一块男士手表有什么用？”

我打开了手表表壳，从里面取出了有S-virus信息的芯片。郑重其事地塞到了她的手心里。她任凭芯片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你就这么把芯片交给我，不怕我用它来干坏事吗？”我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毕竟我们对彼此根本不够了解。

“我相信你，艾达。你是个有分寸的人，值得我把这样一份重要的资料交给你。”

“……我欠你一次，里昂。”我避开她灼灼的眼神，转头看着泛红的天际，有些无奈地抹了抹下巴。

“那么,我就先走了。”我一下子站起来。

“多待一会吧。”她拉住我。

我不得不承认艾达王的中餐做得很合我这个“美国佬”的胃口，但是无数次从筷子下滑下的美味还是让我在心底里翻了无数的白眼。

“住一晚再走吧。”她把最后一个滴水的盘子擦干以后说道，“现在回家可能不安全。”

“不会……我随身带着匕首。”

“你清楚的吧，劳伦斯疑心很重，随时有可能安排了人手在你身边进行监视。大晚上的，你只带了一把匕首不会安全到哪里去。你要记住，我和你，是不同立场的人。”我回想起劳伦斯那带有浓重意味的眼神，要是我贸然回去了，我和艾达的处境都会很危险。毕竟劳伦斯..他不是个省油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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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我拉开门时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她站在落地窗前穿了一件真丝的睡衣，看起来很单薄。她转过身来对我尴尬的笑了笑，她很少这么尴尬的。这让我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我挣扎着要不要走过去给她一个拥抱，我以前就想这样做，但她后退着穿过了房间，说服我不要这样做，我回过神注视着星空，给她一些独处的时间。

我几乎是耳语地说着，“Oh— Oh—WOW.”当我看见那只有星星做点缀的黑色夜空时。

“很美丽对吗？”她带了一瓶白兰地回来。她怎会知道我喜欢这种酒当然不需要我再猜测了。“我喜欢繁星，它们没有对或错，它们就是在那里闪着光芒地挂着天上。”

“有时候对或错只是一念之间而已，就像硬币的正反面一样。”她把酒瓶轻轻地放在地上，抱起膝盖。我检查了这瓶上好的白兰地，然后打开了瓶盖，充满感激地把酒灌进了喉咙中。

夜色入户，我能看到的只有星星，任何大街上发出的噪声都离我们很远，在很远的地方。我对这个地方感到很兴奋，这会是我暂时的避难所，直到有人来告诉我接下来去哪里、要做什么。我和艾达随意地坐在了地板上，凝视着外面的星星，向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这真是太完美了。在吞下前，我任由它在舌头上燃烧，我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凝望着夜空。

“我想我应该走了。”我略带沙哑地说道。我不清楚为什么，但这个想法让我感觉很难过。可能我只是因为这整件事而难过吧。总之……也许我只是陶醉了。

“你不必那样做。”她轻声回答道。我低下头看见了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她无声地倚了过来，我屏住呼吸等待着她下一步的举动，我感觉得到她的手指灵巧地挑开了我衬衫的纽扣，她的手指在我左肩上的那个伤口上缓缓抚摸着。

“你的伤口，会痛吗？”她几乎贴着我的耳边说道。

“偶尔。”我有些粗重地喘起气来，她的鼻息萦绕在我的耳边。“如果我当时拒绝逃出实验室……我会不会继续连累你？”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叹了口气：“里昂，人终有一死的。”

窗外传来一阵轿车疾驰而过的声音，我静静地看着眼前那扇窗户上摆放着的微型盆栽，觉得一时语塞。

“我还在这，里昂。要是我死了的话，我希望有一束玫瑰花放在我的墓前。但要是你死了的话，你会希望有一瓶白兰地的吧？”

“你喝醉了。”我低声笑着说道。

“我根本没喝酒。”

“噢，是这样吗？”我用手搂住了她，她真的好冷。她因为舒适感而小声的呻吟了一下。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我没有听见，因为我沉浸在自己的思潮中。

“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我了解你。”我想了想，这是事实。比大部分多，比少部分少，包括自己的一切。

“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