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视角）

我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薄毛毯，跪在地上用双手将它整齐的铺好。艾达坐在书桌前，大概是在写日记吧。我从卧室里出来，犹豫着要不要找沈合要一床被子。大晚上的打搅别人确实不太礼貌，可是我也不想大半夜的冷个半死，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想着，走廊尽头的窗忽地震颤了一下，伴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雷，又是暴风雨。

“吱呀。”沈合的门倒是先开了，紧接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出来，手里好像还攥着一块黑色的东西。

“晚上好。”我先开口。沈合则是略带惊讶地看着我，点点头：“德怀特。”老实说，我还是不习惯这个新名字。

“需要什么吗？”

“我想我需要一床被子，晚上天气好像会很冷。”我解释道。他同意地再次点头，示意我跟他进去。他走的很急，差点被翘起的地毯给绊倒了。沈合从床下拖出那只暗红色的大皮箱，抱出两床足够厚的被子，我还回去了一床，礼貌的笑着。

“谢谢您，不过一床对我来说足够了。”我抱起被子，想要快些离开，沈合却叫住了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我看着沈合的额头冒出汗来，窘迫不堪，戴眼镜的小眼睛不安分的眨巴着，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我刚才看到的那块黑东西。

“德怀特，麻烦你将这块玫瑰薰香交给....艾达。这孩子从小时候就习惯闻着这家里自制的熏香入眠，要是没了熏香睡得都不安稳，可这孩子离家也有了好多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没问题。”我接过薰香立马退了出来。

片刻，房间里传出一声低叹。

我回到卧室，艾达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看得见她移动的笔杆，口袋里装着那块玫瑰熏香，沉甸甸的。

“沈合刚才拜托我把玫瑰熏香给你。”我站的远，但是还是看到她的笔杆明显迟疑了。

“我不再需要那东西了。”她淡淡地答道，都没有转过来看一眼。

沉默是无可避免的，在我的记忆中我和艾达好像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谈过一次话，说到底也还是怪我太容易妥协。只有那晚，我和她靠着墙，就那样望着繁星，她和我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手边那杯见底的白兰地烈酒，模糊的视线，昏昏欲睡的我吻了看起来那样脆弱的艾达，仅此而已。现在对我来说，似乎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和艾达的初见在哪一地哪一刻，双方抱着怎样的目的，都不太重要了。我只是知道此时我陷入了难以挽回的境地，而艾达.王，这个立场和我相反的间谍，这个令我痴狂的女人，她是我灵魂的唯一伴侣。

“你打算晚上就睡地下了？”从思索里退出来，她已做完手中的事了。

“我想你不习惯两个人共睡一张床的。”

她表情变得太快，狡黠的笑眼让我惊慌失措：“怕什么，怕我将你吃干抹净？”

“我真的不介意你的言语调戏，知道吗？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然后我们相视一笑。

睡地上又怎样？我不是没睡过。在最痛苦的那段时期，每夜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入眠。真是一段惨淡的回忆。

“想什么呢？”她坐在床沿上，身后的窗帘还未拉上，窗外被瓢泼大雨一遍又一遍洗刷。

“我想我还是睡床吧。”

她的眼画成一条弯弯的弦：“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是的，女士。”

灯熄，漆黑一片。只听得到暴雨雷鸣。艾达贴着我，像只试图从主人身体汲取热量的猫儿。

“你和卡拉那晚背着我做了什么吧？”她侧身，靠着我轻声说道。我在想，女人还真是猜不透，明明就已经知道的事，还是左一遍右一遍试探对方。和卡拉在一起的那晚，连想想都令我从头到脚不自在起来了。

“我以为你不在乎那事。”

“你还真是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我握住她冰凉的右手，拉着它放到我的胸口位置：“你觉得这算是‘出轨’吗？”

“很明显，我把它归为身体出轨。”

“有惩罚的环节吗？”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她好听的笑声：“当然有，不过，再说吧。”

“那快睡吧，野蝴蝶。”在黑夜中吻住她的薄唇对我来说并不难。

———————————————————

“跑快点，你们这群软蛋！！”寸头的男人冲一群瘦弱的少年叫骂着，这让少年们觉得自己回到了残酷的奴隶时代，跑在最后的是个金发男孩，他被同伴们远远甩在身后，脸上又红又脏，蓝眼睛里含着泪水有一会儿了，他本不该被这样对待的。男人绷着宽下巴，像发怒的公牛一样冲向了金发男孩，少年被一脚踹翻在地：“我他妈叫你跑快点你听不见吗？！废物！！”他挣扎着爬起来，已经分不清落在地上的液体是汗还是泪。最后，现实是残酷的，跑倒一的他自然得不到一天中唯一的一餐，还被残忍地送回他的窝子。

“给老子滚进去，你个垃圾！！”里昂还记得这个恶鬼一般的男人叫寇德。

第二日的训练被他轻易逃掉了，里昂东张西望，跑进黑漆漆的储物仓，藏在怀里的那张信纸已经皱得不成形了，他虔诚地跪到地上，将信纸抹平，只要能寄出这封信，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后，在这里遭受折磨的也许就不会是他了。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很想念你们。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一年前我们一家去加州度假，却遇上了生化恐怖袭击，那时我还以为我们是受上帝眷顾的，因为我们躲到了没有丧尸的观光大楼楼顶。然而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了，那所谓的救援队来了，他们竟然要将幸存者和看到病毒释放者的我们抹杀！我不能让你们陷入危险，所以，按他们提出的要求加入他们，加入生化防御训练营完全是我的决定。可是在这儿遭到的非人的虐待让我的世界观彻底颠覆，寇德是训练营的总训练长，他每天只允许我们吃一餐，还让我们做大量的魔鬼训练。训练营的管理很苛刻，在狱区内，他们不让孩子们穿衣裳，害怕有私藏逃生工具的人会随时脱出训练营。在那里，每个人都赤身露体，这让我感到了莫大的屈辱，让我觉得自己并非上帝的造物，而是供人虐待的牲口。上帝啊！请救助我！让我从这可怕的地狱中回来吧！我是您忠诚的信徒！亲爱的爸妈，今天是我来训练营刚满一年的日子，可我已经熬不住了，如果我想结束长达三天的饥饿，那我就不得不在明早的体能测试中胜出，哪怕是靠作弊换来的也好。饥饿，饥饿，这个词已经充斥在我脑海中整整三天了。我知道你们是不会让我做出这样恶心的事来的，可...这是逼不得已的！太糟糕了，我感觉得到，我的心智早已扭曲了！请救救我，万能的伟大的上帝！

你们的儿子

里昂.斯科特.肯尼迪”

一般来说，在童话故事的结局，大多来说是快乐的结局。可是，谁告诉你们这也是快乐的结局的呢？寇德砸开门拎小鸡一样将羸弱的里昂甩到了灰乎乎的地上，他把里昂用麻绳绑在一边，残忍地当着里昂的面烧掉了那封刚写好的信。烈火燃烧，堆在地上的只有一滩灰烬。

“不...!”

“明天的体能训练最好是别动那歪心思，不然老子把你撕成八块！”然后剩下绝望的里昂在储物室无声的流泪。他赤裸地睡在囚牢里，恐惧的双眼大睁，等待第二天的到来。这是少年们最难熬的一天：原本的一万米在此基础上增加了负重，还有攀爬高墙，倒挂越过河流....可怜的他再次变成了众人耻笑的失败者。

“你吃吗？我从饭厅里悄悄带出来的。”一个塌鼻梁的男孩递给他两块羊角面包，这无疑是雪中送炭。里昂知道这个男孩，他总是在训练中得第一，无论是反应、敏捷、耐力、速度、力量等，他都无懈可击，他叫做戴维斯。在那之后，他和里昂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戴维斯是个好小伙，他经常悄悄带出事物来救济一不小心就会挨罚的里昂，一起奔跑，一起想家。在夜晚，即使隔着囚牢还是一起唱着欢快的歌，然后一起遭到寇德的毒打。其实毒打少年们还并不算是寇德最擅长的事，他更喜欢，洗脑。

“你们是国家的保卫者！你们可以死去，而国家不能死！”

“你们只是蝼蚁！只是为了抵御生化恐怖而生的佣兵！”

“你们的死微不足道！”

“利益第一！”

“对待对待叛徒决不手软！”

“为达目的，不计一切手段！”而里昂小小的心里种下了最后一句话。

“抱歉，戴维斯，这场‘大逃杀’试炼只能是我一个人活着回去。”里昂举着枪，枪口直指向倍感吃惊的戴维斯。戴维斯的腿已经摔断了，当然这也出自里昂之手。

“为什么，里昂？！寇德不是说可以有两个胜出者吗？”

“你还不明白吗，两个胜出者，意味着另一个较弱的家伙将永远留在训练营，我要回家！我应该出去！”里昂无情的面容重重击碎了曾经那样亲密的患难之情，戴维斯瞪着血红的双眼，十指已经狠狠嵌进了地里。

“你利用我？”

里昂做着扭曲的笑：“记得寇德教我们的吗？冷血、无情、不计手段。”他已经被恶魔吞噬了身心。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的确是，所以你得原谅我。”鲜血溅了里昂一脸，他的手甚至没有一丝颤抖，而他的心已经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大汗淋漓，身负重伤朝终点奔去，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他似笑似哭在林中快速穿梭着，狂吼着，像发疯的野兽。

“我恨你，里昂。”戴维斯的死相刻在他的脑里，绝望的老虎。

里昂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胸口上下起伏，雨已经停了，这样的喘息声在夜里格外大声。

“原谅我...原谅我...”他只说了这句话。

“怎么了？”她也被吵醒了，抚着里昂湿透了的后背。

“我杀了戴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