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女士约摸五十来岁的样子，我想不通，她这么阔绰，生了病何以到我这小诊所来诊治。

“冯女士，您先别激动，深呼吸冷静一下。”

她摇摇头，示意她没办法照做，她按着胸口，喘着气说：“这里，这里难受。”

看来有些棘手，“冯女士，没事的，放轻松，看到墙上挂着的锦旗吗，你放心，我一定把您给治好。”

小叶小声叫了下我，我对她笑笑表示没有关系。

冯女士明显平稳了许多，用手撑着腰呼了几口气。

我继续问：“刚才您说，有人要杀你，你快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没有人要杀我，我刚才太害怕了，一时失态。”

本来还想不通，看着冯女士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差不多明白了。

“您有什么不妨跟我说说。您一定不是病了一两天了，拖了这么久才过来，又不好意思跟我开口，怕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您家境殷实，却不去大医院就诊，应该是觉得您自己这病不合常理，中医在您看来也是不合常理玄乎得很，想着说不定可以一试，于是便来了。我猜的对吗？”

“是啊医生，我真的是被我这身子磨得不行了才过来，您一定得帮我驱驱邪，自从我那个丈夫死了以后，我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听说您这前些天治好了一个失心疯的病人，我赶紧从城南赶了过来。”

怕是不想在城南的医院里碰见熟人才大老远跑我这儿来，我心想，却没点破。

小叶听不下去了，“这位女士我看您对中医偏见不小啊，咱们是正正经经治病救人的，可不是什么求仙拜佛跳大神的！您从……”

“小叶！”我赶紧厉声打断她。

知道自己又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叶连忙住口，却垂着头依旧心有不甘的样子。

“冯女士，依我看，您的精神绝对没有问题，不用担心，具体说一说，您哪儿不太舒服？”

“我丈夫死了以后，我总梦到他的魂在我眼前飘来飘去的，醒来之后到天明我都睡不着觉。白天我在家也坐不安稳，老冒冷汗，心里面总觉得有什么事，忐忑难安的。我觉得我那死丈夫一定是怨我没有在他生前好好服侍他，死了也没给他风光大葬，所以才缠着我想要逼死我！所以我总觉得到处都有眼睛盯着我，我不敢一个人待着，生怕有什么脏东西要害我。等我稍稍好一点，才觉得或许是我自己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医生，你可得救救我……”

冯女士抓着我的手，我说：“您放轻松，我给您诊诊脉。”

切诊后说：“冯女士，我看看您舌头。”

我看见冯女士撑着腰，忙问，“腰可有酸痛感？”

冯女士连连称是。

“白带平日可有异常？”

冯女士犹豫了一瞬，还是点点头说：“比往常要多……”

八九不离十了，我接着问：“您坐立难安，下体或者腹部可有不适？”

冯女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说：“肚子经常胀气，我以为是吃坏了东西，难道是和我这病有什么关系？”

我确诊，笑说：“恕我直言，您丈夫死后，您是不是继承了一笔不小的家产？而您并不爱您的丈夫。”

冯女士眼神有些凄伤，“得了那种要死的脏病，谁还能爱他。没给我一儿半女，我几十年来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他死了，解脱了，却不让我过一天好日子。”

“所以您这病，是心病，不是什么稀罕的不治之症，您大可放宽心。您回去，在城南那条芦溪旁烧点纸，找个菩萨看看您丈夫的坟头，在长宁寺庙求道辟邪符，贴在您家的门楣上，斋戒三日，带白一周，您这病，自当痊愈。”

冯女士喜不自禁，“医生您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当真。不过您这久病成积，伤了些许正气，我给您开副补益方子，扶阳固本，平冲降逆。”

冯女士感激地又握住我的手，“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您是活佛，有通天的本事。”

我尴尬地抽出手，拿出方笺，写到：桂枝15g，白芍9g，生姜9g，炙甘草6g，大枣7枚，另服黑锡丹6g。

“五剂后，病定痊愈。”

看我从容不迫，冯女士面露喜色，更是对我信任满满，连连点头。只有小叶以怪异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冯女士从皮夹掏出一沓大红钞票，“一点心意，还望医生你收下。”

就算是诊金和药钱，这也未免太多。奶奶常告诫我，行医救人，不能贪图钱财，唯利是图。我刚想婉拒，小叶便猛咳几声。这间诊所本来开销就大，入不敷出，我一人吃饱自然不愁，可是还有三个人要我给的工资养家糊口。这阔太太既然是花钱消灾，花给谁不一样，我若是不拿，恐怕她心里还不舒坦。

犹豫一瞬，我还是接过。

冯女士虽然有病缠身，此刻却是冲着我笑意盈盈，递给我一张名片，“我叫冯小莲，以后哪里有个不痛快，我还来你这照顾你生意。”

我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扯着笑说：“但愿您身体安康，我这儿情愿关门，也不愿做您生意。”

冯女士咯咯咯被我逗乐，起身随小叶去药房抓药。临别时回头看我一眼，才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