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隐隐的觉出了什么。

“宫女们给暖儿一套雪白的亵衣，我帮着她换上。那时候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她才拉着我的手，说了声对不住，说来生在做我的女儿，让我们今后保重身体。”文夫人涕泪横流，我的心也酸酸的，眼眶也红了。

“暖儿被太监带到了其他一个房间，就她一个人进去，而我们只能在外等着。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太监来报，说暖儿饮下鸠酒，确认已没了呼吸，当场毙命，随即就去向太后交旨了。我和老爷冲到里面，看到我的暖儿、我的暖儿，躺在一个矮矮的塌上，身上盖着一个薄被。她七窍流血，双目紧闭。我活生生的，我的女儿就这样变成了一具尸体。”

“在暖儿赐死的第二天，太后懿旨就到了。懿旨上说文家文暖本应入宫为妃，但是尚未入宫即因病暴毙，此为凶兆。责文家长女文琴嫁与皇叔齐王为侧妃，给皇家冲喜。第三天……暖儿下葬。一个月后，琴儿出嫁。”文夫人嘴唇哆嗦，面上泪水纵横。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太后对文家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我感慨，这要是搁在清代，别说两件事情加起来，哪怕就中间的一件事，都绝对可以让文家满门抄斩了！

“什么叫还是不错？你的话怎么跟老爷说的一样？暖儿被赐死了，琴儿嫁与皇叔，这两个女儿我都没有了，生活的都不如意，这还叫不错吗？这一下，我失去了两个女儿！”文夫人听了我的话，很是生气，她的脸因哭泣而歇斯底里，显得有几分狰狞。

突然有种感觉，文暖的那种肆意妄为，只怕跟这个娘，脱不了干系。

我无奈，宫斗在现代的电视连续剧中我看了太多，太后这么做，还是宽容的了。她看到我不吱声，把脸趴在桌上，哀哀哭了起来。

“嗯吭！”门口一声咳嗽，随即文丞相推门而入。

我看到他，连忙站起来，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他看着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慢慢走到文夫人跟前，停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文夫人的肩膀。

“雁如！雁如，她说的没有错！她的想法是对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文丞相的腰似乎佝偻了，跟上次我见到的笔挺有了很大的差别，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暖儿她……”文夫人转过身，抱着文相的腰哀哀地哭起来。文相转过清癯的脸，沉吟着，深深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发慌。

低下头，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回避着文相探究的眼神。不是我敏感，而是我真的感觉到了那么一丝的异样。

“刚刚皇上托金九公公带话给我了！”文相坐在文夫人旁边，轻轻地说。

我一愣，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给文夫人的？文夫人显然也是一怔，随即就问：“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说，本来今天是想说明缘由的，但是因事发突然，没有来的及说。让我们跟她说清楚，免得以后又横生枝节！”

我默然，我刚刚从皇上处到文家，皇上就派金九给文相带话了。

文夫人抹了抹眼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文相，抽噎着说：“我只说了事情，其他什么都没有说！老爷，要不你说吧！”

文相点点头，转头重新打量起我来。我稍稍侧过脸，不想与他的目光相对。我心中疑惑更胜，这到底怎么回事？

“雷家在东朝是有名的。雷老大人就是东朝的名将，是抵抗卢腊的名将，而这是满朝皆知的。雷老大人性格忠厚，为人耿直，一杆银枪东朝鲜有对手。与老夫人是同门师兄妹，两人相互爱慕。所以，在当年太上皇想把老夫人指给先皇时，老夫人就拒绝了。”

“我肯定拒绝！”这是肯定的了。

不然不出意外的话，我就应该是嫁给先皇的了，哪能当上现在的雷家掌门呢？应该跟当今的太后是情敌了？这也太诡异了吧？难怪今天入宫，太后阴阳怪气的，感情她把我当假想敌了吧。唉，这是老辈人的恩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啊？难道是后来我被老皇上又看上了，生了小皇帝？这可就比较有意思了。

“老夫人拒绝了，她直接找到宫里，跟太上皇秘密地说了一通，而太上皇竟然就同意了，实在出乎大家的意外。”听了文大人的话，我沾沾自喜，呵呵，看样子，我这个老太太还是有点能耐的，能把太上皇说动，说明我的口才还是不错的。

转念一想，不对！完全不对！文相说的是：“她直接找到宫里”！他既然坐在我对面，应该跟我说“你直接找到宫里”的！

这俩夫妻怎么回事？

兜什么圈子。

“文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就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的，一些关于我身份的事情，我不想这样绕来绕去的，太累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我想我能接受的！”这些古人，真是够含蓄。我实在忍不住了，还是直来直往吧。我从现代来，但是有关古代的和宫闱争斗的电视剧，看的可是不少了。我的承受能力应该很强了，我可不想这样被蒙在鼓里。

“那好吧，那我问你，你到底是谁？”文相爷语出惊人。

什么？

我是谁？

难道他看出来我不是雷老太太吗？

我大惊，倒吸口凉气，手里端着的茶盏里的茶都抖了出来。但是，马上我又镇定了下来。总共我见这文相才两次，说的话都不到十句，他怎么可能觉察出我的不同，这么问我，不是太搞笑了吗？

我眉毛抬了一下，定了定心绪，瞟了一眼文相，面色如常地回答他：“文相爷这话问的奇怪了。我，一个花甲老人，雷家掌门人，文琴的婆婆，你的亲家，你说我是谁？”

“你不是！”文夫人冲口而出。

我心里咯噔一下……

“雁如，别急，让我跟她说！”文相沉声道，拍了拍文夫人的肩头，站了起来。

“这间屋子，是我女儿文暖的房间。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她自小存下来的。连外面花园里的花，都是她自己一株一株种上的。”

我说呢，这房间的感觉不像是个中年人的，原来是文暖的！

我又重新转过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暖儿自幼身体不好，我们做父母的难免会纵容了些，但是，平心而论，除了偶尔的任性，她真的还是个好孩子。由于我们以前经常到各地为官，由于家里有四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带着跑实在不便，就把暖儿和文涛放到雷府敏儿那里。那时，敏儿已经嫁到雷府了。说起来，暖儿和涛儿小的时候更多时候是敏儿带的，所以她和文涛就与敏儿情厚些。而琴儿和文博就我们自己带。”

我一边听着文丞相说话，一边用第三者的目光重新审视这房间。我看到了堆在一起的书上，有着《史记》、《春秋》。

“暖儿好动，琴儿好静。暖儿对身边的一切都很好奇，喜欢尝试一切新鲜的食物。她跟敏儿学琵琶，跟母亲去学武功，跟琴儿学画画，甚至，跟厨娘去学厨艺。但是，这孩子就是太任性。遇到冷知锐，这个任性就让她丢掉了性命。”

我皱着眉头，听着文相的话，越来越诧异，心跳开始加快，我心中的迷雾似乎一层层地被拨开了。

“文琴和文暖关系怎么样？”我问了心里最想问的话。

“暖儿和琴儿的关系，很是一般，甚至称得上不是很好。琴儿虽然在我们身边长大，可是看到我们宠爱文暖，心里就有些不忿，虽然我们曾经也说过她，但是两姐妹的关系始终不是很融洽。原本冷知锐和文琴很好，文暖喜欢上冷知锐，是谁也没想到的。她这么一搅和，琴儿就很生气，也就不再顾及姐妹脸面，在太后面前便直言相告了。原本她也就是想泄愤，但是她也没有想到的是，暖儿最后竟被赐毒药而死。”

“文暖会琵琶？”我问。

“是的！”文相爷点点头。

“文暖练得一手好字？”

“是的，她师从当今书法大家刘潇子！书法颇有造诣！”文夫人自豪地说。

“文暖喝的毒药是鹤顶红？”

“……”文夫人看着文相，没有说话。

“是的！”文相眼眶有几分泛红。

“我是不是文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