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峰总觉得自己和宁安成第一次见面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也许是因为对方投来的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目光。

并不是审视、蔑视乃至于敌意，只是像一只匆匆落跑的警惕又戒备的小兽。

当时，沐峰靠在墙上，正和青梅竹马的友人吹嘘自己的游戏战绩，两只手插在没拉拉链的上衣口袋里，一只脚曲起向后踩在墙上。

别误会，他离混社会的小青年还远得很，那时的他也远没有多成熟，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这动作潇洒又快意，衬起男主高挑的身材帅到不行，沐峰刻意的模仿起这动作，好让自己高中第一天开始的潇洒一点——只是以他的身高，整体不协调不说，看起来活脱脱一中二少年。

沐峰一直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学习好，对长辈有礼貌，属于那种和家长一说“我和沐峰出去玩儿”就能轻易被放行的别人家的孩子。

能清楚的感觉到两个人的差别。

他在宁安成身上感受到一种叛逆，这种完全不同的张力深深吸引着他。

宁安成捏着一盒牛奶跑出来，外面的阳光正好落在他荧光绿的T恤上，而且他跑的像一阵风，有一瞬间，沐峰觉得时间好像被放慢了，他看见一道光从隔壁教室射出来，又像是从自己一直尘封的心里射出来。他只能看见对方的眼，那种异样的目光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不知不觉间放下自己的脚，站正，扯扯自己的衣服，像一只熊。

回想起来，他的眼睛很好看，就算离得不算近，也能看见对方浓密纤长的睫毛，像画了眼线似的，眼睛虽然大，在睫毛的修饰下倒和善于蕴藏感情的小眼睛一样有神，黝黑水亮，像平静的深潭。

其实两人在这之前就见过了，在公交车上。

不过只有宁安成一个人记得罢了。

本来他带着耳机在睡觉，忽然有一具庞大的身体撞上他，还止不住劲儿地“哎哎哎”的往他身上挤，厌恶地皱了一下眉，本身因为开学第一天没有车接车送，不得不挤公交的心情更糟糕了。

睁开眼看见是一个身材挺结实，个头儿却不算高的少年，正在打上方的下坠式扶手。扶手是用两条尼龙布带固定的，车晃得狠了有时会把扶手甩上去，绕过一圈，扶手就变短了。也经常有无聊的人用手拍打扶手，荡秋千一样使坏把扶手绕过去。

显然那少年是车子启动时够不着扶手撞自己身上了。

“谁这么缺德，全都给甩过去了。”一边嘟囔着小声抱怨，一边抓好扶手，宁安成坐在座位上看少年直起身子，稚气的脸上尽是郁闷，顺便把旁边的扶手也都转过来了。

应该是个好学生，永远按时交作业，上课坐的最直的，老师的尴尬问题没有人回答时的最佳人选。

内心不屑的嗤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窗外。

却在窗户上的反光看见刚才那个好学生从口袋里拽出两根耳机线，笨拙的戴上，一边把外套拉链向下拉了一点。

有点意思，乖宝宝的叛逆期来了吗？宁安成饶有兴味儿的想着。能看出来这个乖宝宝似乎正在做一些他以前不会做的事，脸上带着点不自然，戴上耳机后还会左右观察，右手也做着准备想要把拉链拉回该有的位置。

他们这种人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有一个特定的标准，似乎超出或者少去都能把他们逼死。头发要在耳朵以上，不能盖住眉毛；衣服要把每个扣子都扣好；上学不可以拿手机、耳机；见到老师要问好，见到老人要让座……所有这些。

宁安成觉得这些人和从工厂里走出来的商品没什么区别，被家长老师保护的很好，却也被折断了翅膀，从来不屑与这种人打交道，太没劲了。

不过这个人，既然他想要改变，他觉得他不妨插一把手，倒要看看这个人能容忍到什么程度，是会堕落至底呢，还是浅尝之下完全接受不了，又恢复他以前乏味的常规。

这两种人他都见得多了，不过，反正这个高中肯定很无聊，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

可怜的沐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宁安成将头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从背影来看是在看窗外，其实一直在看那个反光。

少年虽然局促，行为举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他这种“惯犯”却在他身上感到一种平和安稳，车窗外的阳光温柔的落在那个人的睫毛上，突然想让时光静止，想阻止这个少年改变，永远保持现在这样纯洁、一尘不染，不要叛逆，不要去知道那些肮脏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