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南画阁
小说: 凌波 作者:洛紫湮 字数:2051 更新时间:2019-04-25 19:19:26
阳春三月,江南画阁。
大地被春色染上绿意,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女子素手微抬,推开窗子,迎向这漫天春光。
真是……暖啊……
“阿姐当真要献这舞?”
回过头,对上少年忧虑满满的眉眼,女子禁不住笑起来:“小濯,你瞧瞧这帖子也下了,舞池也备好了,客人也到了,敢情我能这时候罢舞不成?”
“不过是意气用事罢了,你纵然要与陌上轩比生意,也不必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知……”
回应他的,是女子漫不经心的神情:“知道什么?”
沈濯急了,干脆上前一步,粗鲁的扳过女子的肩,着急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最近扬州水患,据说京城来的钦差已在路上,也许早就到了这里,若赶上你献舞,说不定要被卷入怎样的风波。”
哎……
沈宛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外头,春意盎然,然而心下却惋惜着,如此盛艳的春光,怕自己是没福分再赏了——
拍开少年的手,沈宛合上窗子,这才再度转过身来,面上依旧带着不急不缓的笑意,“你怕什么,小濯。”
“画阁盛况,水患也好贪污也罢,我又不曾同官差勾结,为何要怕钦差?”
少年一时语塞。
女子见此弯唇,轻轻笑起来,食指和中指一并屈起,不轻不重的敲击着窗棂,发出“咚咚”的声响。
在这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这扬州城怕是要变天了,小濯,你近来少出门些,也尽可能断了同那些公子哥的来往。”
自从入了春以来,江南一直阴雨绵绵的,过大的雨量致使京杭大运河决堤,首当其冲受灾的就是江浙一带,扬州城自然无可避免,水患极其严重。
好看的眸子眯了眯,女子嘴角溢出一丝轻笑,仿佛嘲弄,又仿佛释然。
水患啊——又关她什么事呢?操心的人,该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们罢。
平日里食着朝廷俸禄,这等时候,也该为朝廷分一分忧了——
待到傍晚,好不容易哄走喋喋不休的沈濯,沈宛这才得了空,在梳妆台前坐下来,执起笔来勾勒眉峰。
她起舞时素来喜欢画剑眉,尤其是跳凌波时,剑眉会令人显得英气,舞起来也多了一分凛冽。
这也正是她同昔日那人所舞起来不一样的地方,那人舞步柔美温和,而她则多了几分凌厉,跳起来略有几分睥睨世间的霸气感。
那人啊——
思绪顿了顿,女子又回忆起梦里那个影影绰绰的影子来。
是个极美极美的女人。
想来自己这一身舞技,也是那人一手传授的吧。
“小姐,”瑾儿推门而入,适时拉回女子的思绪:“外头一切皆已妥当,就等您登台了。”
女子“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忽然动作一顿,又想起一事,“梁汾的位子可备下了?他之前千嘱咐万叮咛,切不可漏掉。”
瑾儿笑着点头:“顾公子早就派人传了话,不过这次多要了个位子,说是有贵客至,要一同带来瞧瞧。”
贵客?女子皱眉,“梁汾先前在京城求学,若被他称之为贵客,必然是那里来的达官贵人了。”
早知道不会消停,沈宛低低一叹,许是小濯所言不错,早晓得的就不挑在这风口浪尖上打压陌上轩了,避一避也好,否则万一卷进去,可不是桩小事情。
时至傍晚,画阁座无虚席,舞池也已备好,是飞花亲自监工布置的,她抢下这活计的时候还振振有词,说是主子八年一舞,她上一个八年没能瞧见,这次必然好好布置一番,赏起来也能心情舒畅。
沈宛闻言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在意。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这飞花虽是习武之人,心思却委实细腻灵巧。
沈宛从幕后偷眼望出去,见舞池引来了半池湖水,上头置着几片大荷叶,还不知怎么弄出了些许雾气,看上去影影绰绰,仙气缭绕,倒是极适合跳凌波的。
心头略过几分满意,女子理了理新换的舞衣,准备上台。
这舞衣是集结扬州所有心灵手巧的绣娘所作,她们不眠不休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才织成这么一件薄薄的舞衣,可也正是这样,才将这浅绿衣衫制作的如此巧夺天工,引人注目。
沈宛摸了摸袖口,舞衣的一身料子皆是最好的天蚕丝织就,若跳起舞来更显得身姿轻盈,如梦似幻,而天蚕丝大多数是江南一带奉到宫中的贡品,民间少有存货,那么她这次一穿出去,估计过了今夜,整个扬州都要炸锅。
委实是……多事之秋啊……
碎步踱到台前,女子斜斜扫了一眼下面,隐约看到几个眼熟的面孔,心下禁不住再次冒出几分悔意来。
早知道就听了沈濯的,拖一拖便是,打压陌上轩也不一定自己出马,她怎么就……如此意气用事呢!
甫一上台,四座皆静。
沈宛并不理会四下痴迷的目光和疯狂的眼神,只自顾自跳起舞来,凌波需舞者身量轻盈,赤足跳在偌大的荷叶上,水波若是毫无荡漾,才是跳凌波的最高境界。
还好的是,她虽武功所剩无几,轻功却是还在的,因此跳起凌波来只多费些气力,并不算太过艰难。
浅绿色纱衣随着女子起舞的动作微微浮动,在空中翻卷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弧度,引来四座哗然。
凌波是当年唐玄宗时梨园谢阿蛮所创之舞,刚柔并济,前韵是乐音靡靡的邀约之舞,后韵变成了恢弘壮阔的剑舞。
跳到一半的时候,飞花便自台下扔了剑上来,沈宛一个旋身,轻轻松松便接在手里,舞势一转,变作凌厉的剑舞。
剑身折射过四周灯火,冷光泠泠,而那个身着浅绿色纱衣的绝色女子却浅浅勾唇,身形如蛇一般软而灵巧,后仰上翻,连利刃破空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凌波一舞,天下何求。
众人皆瞪大了眼,望着这美到令人窒息的一幕,心下不由得感叹,有生之年能见凌波一舞,果真是……余生何求啊!
怪不得当年的谢阿蛮能那样得擅乐的唐玄宗和擅舞的杨贵妃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