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这性子，以后迟早要吃大亏！」常逸疾言厉色的瞪着他，裴梦龙好像也觉得自己刚才过于放肆了，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常逸才重重叹了口气道，「也罢，谁让我向来惜才呢，也真是难为你了，看一遍，能跳到这种程度，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但你这方法的确有点不得当。」

裴梦龙微微皱眉：「怎么不对了？」

「不对就在于，你不应该把男舞和女舞分开来练，这样会破坏这支舞的整体性。」

「但我若不分开练，练到位了，又怎么能同时把二者组合在一起呢？」

「你要组合的东西，并非男女，而是刚柔，是你自己先入为主的觉得刚就代表男，柔就代表女，才会以性别之分来死磕自己，」常逸说着，便起了个范儿，一边舞着其中最难的一段，一边缓缓道，「刚柔相济最重要的是刚而不拙，柔而不懈，韧而不僵，脆而不浮，这才是这支舞里技巧的难点，不是让你非得练好女舞，明白吗？来，你再跳一遍。」

眼见常逸如此一本正经，少有的严肃模样，裴梦龙怔了怔，这个人所说的理论是他从没听过的，只怕连海洋也做不到这样简单几句，就让人如同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虽说如此，但裴梦龙却突然犹豫道：「你不是不能教我吗？这样做会不会……」

「我有教你吗？这夜黑风高的，学校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我教的分明是一只鬼，废话少说，快跳！再不跳天都快亮了！」

裴梦龙看着他，心情很复杂，他知道常逸对自己的期许很高，否则也绝不会知法犯法的来提点他，现在回过头看刚才那番恶言相向，裴梦龙简直有些悔不当初。

在常逸的再三催促下，他只得咬牙起舞，这个人对他如此仁至义尽，就算自己不会参加决赛，但此时此刻他又怎狠心拒绝常逸这般的倾力教导呢？

在天亮前的几个小时里，常逸为裴梦龙把所有的动作整理了一遍，从身形控制到神形传意，指其精髓，点其要害，裴梦龙自是也听得异常认真，用心领悟，就像当初常逸所承诺的，他没有再舞第二遍，只是在裴梦龙演练时逐个指点，好在裴梦龙天资不错，对舞蹈敏感力极佳，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常逸多费口舌，他便已能领略六七分。

一夜下来，裴梦龙虽不说跳得尽善尽美，但至少已有了个初步的雏形，难点要点他都了然于心，想必假以时日定能完全掌握。

「我记得卓老师以前说过一句话，让我受益匪浅，他说舞者心一想，便要归于腰，奔于肋，行于肩，跟于臂，这样才能得其整一性，希望你也能记住。」

裴梦龙点了点头：「我会的。」

他感谢常逸能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到学到感受到这么多，也佩服常逸面对舞蹈时严谨和执着的态度，裴梦龙被他感染着，也被他感动着，如果所有练舞之人都有像他这样的精神，那中国还缺没有好的舞者么，只怕大数人都是利益熏心，枉有空名罢了。

「那决赛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真不想参加了？」

裴梦龙被问得惭愧，无奈苦笑道：「现在离桃李杯也只有不到半个月了，就我现在这样，肯定是来不及的，如果还剩两三个月，或许有希望也说不定。」

「到底是时间不够，还是说为了卓越？」常逸此话一出，就见裴梦龙默不作声，常逸也就明白了，摇了摇头道，「如果是你真跳不出这支舞，不参加那也罢了，但如果是顾虑姓卓的那小子，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这样，比赛不到最后一刻谁不知道结果，你不一定会得第一，他也一样，你们的机会是同等的。」

「不，他一定会得第一，也必须得第一。」

卓越和自己不同，那个人所承受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别看他们平日嘻嘻哈哈的，但裴梦龙知道卓越其实很看重这次比赛，甚至还说过如果没能拿第一，就干脆跟裴梦龙回家种田算了，虽是一句玩笑话，但裴梦龙却比谁都要上心。

「真是个傻瓜，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就凭你们现在的关系，就算他得了第一，也不会感激你，名誉会让他膨胀，很快的，他就会忘了你，忘了这里的一切，这样做值得吗？」

值不值得又有谁说得清楚呢？或许很多年后，看见卓越飞黄腾达，属于另一个天地，他会后悔，但此时此刻，他只说了一个字，值。

卓越，为你值了！

常逸见他如此执迷不悟，也不好再劝，临走前补了一句:「不管怎样，比赛前我希望你能把这舞练下去，说不定你会改变主意，裴梦龙，听我一句，比起朋友，敌人更会令人刻骨，想要他永远记住你，那就让他永远都超越不了你。」

裴梦龙震惊于这番说辞，刚想开口时，就见常逸已潇洒离去。

比起朋友，敌人更会令人刺骨，这句话不断在裴梦龙脑内盘旋，他和卓越之间难道非得变成这样，才能继续下去么？

就因为得不到那人的爱，所以便退而求其次的连恨也不放过？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些。

要打败卓越，让卓越恨自己，裴梦龙显然是做不到的，但想到如此一来，那个人心里会永远留有自己位置，这样的诱惑又太大了，裴梦龙几乎挣扎得接近崩溃。

眼看每日卓越和安巧凤双宿双栖的画面，自己在其中仿佛成了一抹灰白，刺眼又荒唐，明明已经决心成全和放手，可那种嫉妒之感非但无法随之消亡，反而越演越烈。

也许是受到了常逸那番话的影响，裴梦龙开始像中邪了般拼命练习，白天扮演处变不惊的圣人，夜里就被魔障狠恶侵袭，直到跳不动丝毫，便躺在地板上大口喘息，问自己，卓越，我和你到底是该谁恨谁才方能尽兴。

如果我不以金箍加身，而以噬血为契，那么也不是为了摧毁我自己，而是为了得到你。

桃李杯终于如期举行，来自全国的参赛人员都汇聚在C城艺术学院，而本院舞蹈系全系停课，除了参加比赛的学生，其他学生便到场观摩。

前三项的比赛，都不按舞种分配，男女各比赛三天，为期一周，分别以抓阄分为ABCD组，裴梦龙和卓越都抽到的是男C组，所以安排在了第四天，而安巧凤抽到的是女A组，安排在第一天。

裴梦龙和卓越以及同期学生，自是去了现场为安巧凤助阵，几套组合下来，可说一气呵成，毫无瑕疵，常逸点评虽略微犀利，但给出分数却也不低，平均分一出来，安巧凤荣登榜首，以第一名的成绩稳进决赛。

众人为之欢呼，一拥而上将安巧凤腾空抛起，这不仅是安巧凤一个人的胜利，而是整个民舞班，整个C城艺大舞蹈系的胜利。

安巧凤也高兴得涕不成声，拥抱着卓越，说了声谢谢，也拥抱着裴梦龙，让他好好比赛。

裴梦龙笑得虚伪，心想这女人只怕是说反了吧，她该谢谢的人是他裴梦龙才对。

看着众人又把安巧凤和卓越往一起塞，都起哄的说，安巧凤都以第一名进了决赛，卓越你好意思不拿个第一么？卓越倒是笑说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还有梦龙啊，总之不会驳咱们学校面子的。

裴梦龙点头称是，也罢，这女人没感谢他最好，倒省事了，卓越，既然你都说还有我，那我也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