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学校在县城，要住宿，从外孙去学校的第一天开始，老人家便数着天数，心想放假了孩子就能回来，然而回来后又念着没几天又要去学校了。

好不容易周末通个电话，都舍不得话费。外公什么都是省着的，连多打一次长途话费的钱都不舍得。

每个月就两千块退休金，偶尔会有上级干部来，是他早期一手带出来的学生，送点东西给他，这些东西外公也是舍不得自己吃，全都留到白立雪回来。

这一点一点省下来的钱，就是趁现在这个时候用的。

白立雪晚上才到家，外公一大早就出门到镇上买了一大堆东西，跟过年似的，一刀刀的钱花出去，既心疼又甘愿，买肉买菜的心里只想给外孙做顿好。

要说白立雪只有外公一个亲人，外公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一个。

晚上白立雪到家的时候，刚进门就闻到外公煮面的香味。

外公看见外孙，硬是把热泪强忍了下来，笑的满脸的皱纹都挤做了一团。

林宿和白立雪一起回来，老人家感谢不已，总怕白立雪一个人在外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有人照应便放心很多，还留下他一起吃晚饭。

外公的面清清淡淡，但对于白立雪来说却是最好吃的东西。鸭肉是早上刚杀的鲜活，农家自己养的鸭子，蛋是村里人送的，农家自己养的鸡下的蛋，还有外公炒的紫菜，放在撒了葱花韭菜抹的汤面里，简简单单，却比任何山珍还要美味。

每次回去，白立雪都觉得外公苍老了许多。外公如今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十几年的晚年时光全耗在白立雪这一个孩子身上。

白立雪心里也暗自发誓，长大后，赚了钱，定要给外公吃好的穿好的，让外公也能像别人家的父母那样，有空多享享福。

白立雪每次回家，看见外公还在用那日渐发黑的炉灶，越来越多布了霉斑的墙，用了四十多年的木床，上面铺了层被压的扁平的破棉褥，心里都是说不出的难受，难受的不是自己家里穷，而是外公过的清苦。

小时候的作文总会问到长大之后的梦想是什么，有当老师的，有当画家的，有当科学家的，而白立雪就只想让外公过的更好而已，为此他便要上最好的大学，考最好的成绩，读最好的书，为了外公，也为了自己。

外公家里有一台老旧型的小电视，但为了省点费用，基本没有用，天一黑，便早早睡下了。

就着外公的挽留，林宿也留下来过夜，多一个人就给外公多一份温暖。

其实，林宿除了嘴欠之外，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

高中的时候，学生会收新生，那时林宿高三，白立雪高一。在会里接触之下，林宿觉得白立雪为人实诚，挺不错的，就一直与之交好，知道他家里清苦，也帮了不少忙。

林宿家里并不富有，勉强算个小康，之前为了给白立雪弄台智能手机是早上起的一大早和他一起卖报纸，去超市打工，两个人一点一点攒了钱，再合着奖学金，买了个差不多的给白立雪用，读书上网查资料查字典什么的都方便很多。

后来林宿去北方上大学，白立雪要埋头准备高考，联系就少了。没想到现在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其实两人心里都挺高兴的，起码在外地可以做个伴。

赶了一天的火车，林宿早累趴下了，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连手机都懒的玩。

白立雪和他一起躺着，却没有睡，一直摸着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昨晚给老师发的短信，告知这次长假要回家一趟的消息。

徐教授一句都没有回，现在也不知该不该跟老师说声自己已经到家了，怕发了过去，又没回应，空落了一宿的期待。

原来，自己仅是暂住在老师家的一个学生罢了，在老师心里没有多大份量，白立雪不禁这么想。

何况老师家里还有肖医生呢，根本用不着自己这个外人操心什么。

想了想，他干脆关了手机，睡下了。

当他正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大半夜的乡村小镇，大家都睡的挺早，谁没事会这个点来串门子啊。

外公有些耳背，还在熟睡，白立雪心中纳闷，开了灯就朝大门走去。

来到门前正犹豫着，从门缝里看去也看不清什么。这时，只听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出声叫道：

“开门！”

白立雪吓了一跳，怎么是老师的声音？便赶紧开了门，只见徐教授一手拖着行李箱，裹了一身黑的长风衣，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不知几时下了点毛毛雨，沾满了被风吹乱的头发，简直一副黑风单煞。

“老师……你……你怎么来了？”白立雪傻了眼，结结巴巴的，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能来吗？”

“可以来……只是……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

“和你说一声，你还会让我来吗？”

“……”白立雪无语，只好先请徐教授进屋。

“你在睡觉？”

“嗯，刚睡下，就听见敲门声。”

“这是你的卧室？”徐教授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那处泛着昏黄灯光的房间。

“……对”

白立雪家里小的很，两三步走进房里，一个小厅，两间房，一间门开着，灯亮着，还可以看见书桌和白立雪披在椅子上的衣服。

徐教授毫不客气的走进卧室，一眼便瞧见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林宿，脸色霎时更加难堪了。

“他是谁？”

“林宿学长啊，你们见过一次。”

“他怎么会在这？”

“我和他一起回来的，大晚上的就留下借宿一宿呗……”白立雪边解释边疑惑不解老师到底来干嘛的，就见徐教授二话不说的把还在熟睡的林宿一把拖下床去。

这么大动静，就算是猪也醒了……

“哎呀妈呀，我怎么睡地上去了……”林宿缓了缓神，两眼困的睁不开，在地上翻了几下都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