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寒于他而言不是一个好人，何南音一直都知道。

可当她坐在银灰色捷达车里，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的烟头里缓缓升起的烟雾充满了整个车厢，烟雾缭绕中何南音看到她的薄唇轻启，吐出伤人的话而她却好像若无其事的模样时，何南音觉得她真的是残忍。

她说打掉吧。

“打掉”两个字落在何南音的耳朵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掉了。

失望。

难过。

恐惧。

……

他没有想到沈书寒会说的这样干脆，像是对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人的审判。他以为沈书寒至少会与他商量一下，没有想过她会因此娶他。因为他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脸上淡漠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了何南音，他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跌跌撞撞地就想开门离开。

沈书寒似乎拽了他的衣服，何南音只觉得她定是想带他去打胎，便用尽力气挣扎，下车的时候被路边的石子绊了一下，踉跄着走开了。

转了个弯，一直到能够避开她视线的位置，确信她不会再追上来，何南音才停了下来。

靠着学校老旧水泥墙的身体渐渐如同失了力气一般开始往下滑。在这刚刚立秋的时节，他穿了一件棉质的白色衬衫，依旧阻挡不了水泥凹凸不平的突出在他背上留下划痕。

有些疼，可是那一刻何南音觉得这远远及不上他心口的疼。

眼泪顺着他尖瘦的下巴滴下来，濡湿了他的白色衬衫。

沈书寒不爱他，他知道。只是没想到她这样残忍，他肚子里的宝宝是她沈书寒的亲生孩子啊。

她怎么、能这样狠心？

他有时候真想剖开她的心看看，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心，又或者她的心都系在那个叫作纪茯苓的男人身上。

他原本对于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孩子是有些犹豫的，可是当她让他打掉的时候，他莫名就可怜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了。起了护犊之心的他竟坚定地想要带着这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这是他自己的孩子，与她无关。

胸前一大片的衬衫都浸上了水渍，他扶着比他高一些的铁栅栏站了起来，透过缝隙看向他来时的位置。

那辆银灰色的捷达依旧还在那里停着，可是泪眼朦胧中他看见一个男孩儿小跑过去，在捷达车窗处停了下来，与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之后，上了车。

何南音蹲下来，弯了腰，将脑袋埋起来，如同一个鸵鸟一般。

周围的路人来来去去，他自顾自地埋下脸面，不肯抬起来。

时间久了，腿脚开始有些麻木，他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时一个踉跄撞到了路过的一个人。他匆忙道着歉，一面抬起了头。

顾成安看着踉跄着站起来的男人，头发有些散乱，看起来多了几分落魄，在听到他略有些软的道歉声后，更是低下头，探寻着他是不是那个人。

“南音？”试探性地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却在看到男人的脸时，隐去了眼中的情绪。

“你怎么在这里啊？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顾成安将男人扶起来，看着他的脸问道。话语里的急促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失态。

“我没事儿。”何南音将眼泪重新逼回到眼眶里，勾起嘴角给了顾成安一个“我很好”的笑容。

顾成安自然是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一瞬间怜惜地想伸手帮他擦去。可就在这个念头迸发出的时候，顾成安用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提醒着自己不可以。

何南音身形纤瘦，一张脸看起来小小的，精致而又美好，嫩白的皮肤更像是精雕玉琢的一般，每一部分都恰到好处。即便是素颜，也美到令人窒息。

不是第一眼的惊艳，而是能经得起细细品味的精致。大一下半年，他就被人莫名其妙地评成了系花，尽管他对这个称呼并不甚在意。

“那我送你回家吧。”顾成安握了握自己的手，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太激动。

“不用了。”不是不想顾成安送，也不是想要去客套些什么，只是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沈书寒租的房子定然是回不去了，他现在也不能回家，虽然爸妈不在家，但姐姐还在家，万一被发现了，肯定又会是另一场暴风雨。未婚先孕在他的家里是肯定不会被允许的，到时候他能不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个未知数。

“你家离这里挺远的，还是我送你吧。”顾成安以为何南音的拒绝只是平常的客套，也没太在意。

“我回学校就行了。”说完，何南音低下头试着走了走，等脚下的刺痛感渐渐淡了些许，才扶着墙走向学校的大门。

顾成安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转角，在初秋的冷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像一片飘零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