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病床上的男人安静地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卷翘浓密得像黑天鹅的羽翼，比一般人的长，她记得小时候她还总是喜欢打趣他说“睫毛长，不好养”，但纪茯苓倒也真当得起“不好养”这三个字。

他小时候就脾气不太好，很多事都要沈书寒哄着来。他还有起床气，莫名其妙的脾气就来了，让沈书寒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男人尽管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却还是有着小小的婴儿肥，他皮肤是那种细瓷般的白色，鼻子挺翘，嘴唇小小的，浅浅的粉色。沈书寒记得他嘟起嘴巴来的时候，真的是满满的小委屈。

他很黏她，她知道，只是那时候她也是真的忙。而他，也确实被她惯的不成样子了，任何事情都要与她闹一番。

他的娇纵愈演愈烈，而沈书寒的耐心也被磨得所剩无几了。

在纪茯苓第七次提出分手以后，沈书寒不耐烦地答应了“好，分吧”。

沈书寒以为这一次他也是和平常一样想要她去哄，没有想到这一次他的行为这样极端。

也不知道怎么，他竟爬上了教学楼顶层的阳台。那里平日都是锁着门的，只有保卫处才有钥匙。

那个阳台在最顶层十一楼，距地最少有三十米。阳台的周围圈起一圈的深蓝色油漆漆过的栏杆，那一日他就坐在那栏杆上，两只手拽着周围的栏杆，两条细白的腿在空中荡呀荡。

沈书寒记得那天的天空是黯淡的灰色，空气中带着初春常有的寒意。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裙，头发也未束起来。

那天有风，将他的发丝吹得乱了，遮住了大半的脸，裙子被吹了起来，露出干净白皙的大腿，优美的曲线让人遐想万分。

他细瓷的脸蛋被头发遮住了大半，只隐隐露出只含着泪水的眼睛。

那一刻的纪茯苓很美，像是即将凋零的花瓣，干净纯洁的惹人怜爱。

“沈书寒，你要是和我分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纪茯苓看见她来了转过身来朝着她嘶吼道。

“茯苓”

沈书寒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招。当她走到顶层阳台，看到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时，完全乱了心神。

“茯苓，乖，你先下来。”沈书寒一步步安抚着他的情绪，放软了声音哄着他。

“我不。”他见沈书寒没有答应，语气反而更加强硬起来。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都紧张地盯着纪茯苓，生怕他一个激动就从这里跳下去。

“书寒，你答应我不分手了好不好？”他说到最后竟带了哭腔，委委屈屈的调子在风里传到很多人的耳朵里，而她们也自然而然地认为沈书寒才是负心人。

“好，不分手。茯苓，你先下来好不好？”沈书寒连忙答应着，脚步却不敢再往前走，怕他冲动，怕他情绪再一次突转。

“那你不许欺负我，不许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不许跟那个何南音一起玩儿，一起说话。”他哭了，声音里带了些哽咽的味道。

“好，我都答应你。茯苓，先把手给我，好吗？”沈书寒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一步步地朝着他靠近。

沈书寒伸出手，示意纪茯苓将手给她。两人之间的垂直距离只剩了一米多，只需要纪茯苓将手递给她，她就能将他拽离这危险之地。

纪茯苓的情绪稍有些缓和，伸出手想递给她。就在沈书寒快要触碰到他手的时候，纪茯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摇着头，将手快速收了回去。

“你骗我。”

“茯苓”

“我答应你，我们不分手了，我不和别的男生说话，我只宠你一个人。”

“真的？”

“真的。”沈书寒笃定地回答道。

“茯苓，乖。到我这里来。”沈书寒继续安慰着他的情绪。

纪茯苓好像完全相信了，他转过身子来，一条腿伸起来，准备跨过栏杆。可是就在这个众人都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纪茯苓一着急，伸开手想要扑进沈书寒的怀抱里，可是他的腿还留在栏杆外。他想要踩着栏杆跨过来，却没踩稳，力气向相反方向发出，他的整个身子瞬间向外倾斜，向一片落叶般飘零而下。

“茯苓……”

沈书寒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倒了下去，她很快地扑到栏杆处，却也只能愣怔地看着那片白色的身影渐渐离她远去。

就差那么一步，他就要扑到自己怀里来，就差那么一点的距离，他就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自己怀里了。

就差那么一点

就是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要是她再靠近一点

要是她再快一点

要是她冲上去将他抱下来

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周围人群的声音很乱，沈书寒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她拨开人群，冲到楼下，却只看到了医生抬着躺在担架上的他。

幸运的是，那天的消防队员来得很快，纪茯苓整好摔在了缓冲垫上，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不幸的是，摔下来的时候，他的头部撞在了阳台的边角处，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

纪茯苓不会回来了，他就那样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她记得她有时候忙的时候，他偏要黏上来，她总会抱怨说：“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啊？”现在他总算安静下来了，只是她为什么一点也不高兴呢？

他的身上插着呼吸机以及一些无法分辨的大大小小的管子。他安静的闭着双眼，乖巧的模样，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生动。

沈书寒在他身边坐下来，将他的被子仔细地整好，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浮上一抹笑。

“书寒姐，你也在啊？”沈书寒一扭头看见纪芍提着个袋子走了进来。

“嗯，我来看看你哥。”沈书寒看着他与纪茯苓八分像的眉眼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医生说他最近状态挺好的，请的护工也挺尽心的，你们不用担心。他会醒来的。”沈书寒说着这样的话像是在安慰纪芍，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纪芍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浮现出淡淡笑意的女人，突然心生不忍。

“谢谢你一直照顾着哥哥。”

纪芍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对面的桌子上，搬了个板凳坐到了沈书寒对面。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阿姨还好吗？”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