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南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薄被渐渐滑落，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牛奶。触手的温度恰到好处，温温热热的。奶白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水杯中流转，看在人眼里，分外温暖。

杯子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脸上浅浅地露出了个笑容。许久不曾笑过的脸有些僵硬，何南音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粗糙，眉头处还长了痘痘。

是不是变丑了？

她不喜欢了怎么办？

可是随即又露出一抹苦笑。

担心什么？她本就从来没喜欢过。

在被妈妈骂了后，何南音就彻底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妈妈知道他有孩子了？不仅如此，还给他下了通缉令：若他不打掉这个孩子，就不要回家了。

何南音突然地害怕，那是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怎么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呢？那里有生他养他二十年的父母，有他最爱的姐姐。他又怎么舍得不回去呢？

爸爸年纪有些大了，上次看见他的时候也有白发了。想起爸爸不开心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不说话。是真的不能再让爸爸难过不开心了，何南音突然觉得愧疚。

一直执意想生下这个孩子的何南音开始犹豫了。

沈书寒不喜欢这个孩子，自己的家人也不喜欢，都没有人期待他的出生。这个孩子这样多余，打掉好像也没有人伤心吧。

只是往后自己便再没有任何理由站在沈书寒身边了。有些难过呢。

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了。就差一步，自己这三年来的等待和委屈就可以等到一个结果了。

可是……

在家人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之间，多番犹豫之后，何南音还是选择了家人。

明明已经决定要放弃这个孩子的，可是沈书寒，你为什么又突然对我这样好。

每次在我决定要离开你的时候，你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个笑容就让我舍不得离开了。就像现在我舍不得放下这牛奶

，舍不得放下你给的温暖。

何南音这样想着，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自己将要流出眼泪来的右眼。

晚上时何南音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在韩七的催促下硬是塞了一点东西进嘴巴里。吃不出来什么味道，只是觉得有些涩。

沈书寒的右手受了伤，只好用左手笨拙地夹菜。好几次夹不上来，气到不想再夹。一转脸张开嘴巴看向何南音：“喂我”。

何南音看着她略带着些孩子气的小别扭，忍不住弯了眉眼。夹了些她爱吃的菜，放在她嘴巴里，看着她嚼完咽下去。

吃饭间，韩七试探着问他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哭得那般伤心。

何南音摇摇头，没说话。

沈书寒也没怎么说话，只是莫名觉得今天这顿饭吃的，气氛尤其怪异。

沈书寒因为身上的伤不能沾水，没有洗澡，早早地躺在床上打游戏。

何南音出来的时候脸颊被水蒸气蒸的红红的，薄唇却意外地泛了白色。黑色秀发如瀑披在肩上，发梢处湿答答地往下滴着水珠。

身下围了条白色的浴巾，露出纤瘦白皙的肩膀，修长好看的颈项。

他走过来坐到床边，看着打游戏的沈书寒：“能帮我擦擦头发吗？”。他的声音向来软软喏喏的，今日不知怎么了，沈书寒竟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难过。

顺手接过他递来的毛巾，轻抚上他还挂着水珠的发。

他头发上传来的味道，是平日里他最爱的洗发水的味道。茉莉花的香味，清新宜人。

他的发质很好，下面烫了大。波浪的卷发，变成了茶褐色，衬得他的皮肤白皙细腻。从上到下细心地将每一处都照顾到，看他的头发不再会有水珠落下来沈书寒才停下了手。

转脸一看，电脑里的小人已经躺倒在地上了。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渐渐起了凉意，何南音将自己的长发整理好，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窗外在下雨。

何南音听到了窗外雨点击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似乎雨还很大。

沈书寒见他还不睡，开口叮嘱他：“早点睡吧”。

“嗯”何南音轻轻应了一声后闭上了眼睛。

终究还是心里积压的事情太多了，辗转反侧，还是毫无睡意。

沈书寒似乎睡着了，何南音听到另一侧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时，在夜里睁开了眼睛。

床头留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里还是依稀能透过窗帘看见黑沉沉的夜色。开始只是从远处传来的低沉却声音微弱的雷声，何南音的身体不自主地微微颤抖。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雷声开始越来越响，如同巨雷炸响在自己耳边。

何南音捂着耳朵，可是根本毫无作用。

就是在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在陌生的城市跟妈妈走散了。

漆黑逼仄的弄堂，女人带着淫。笑的脸，一步步朝着他逼近。

一闭上眼睛，好像这些就又随着记忆重现了出来。何南音躲在被子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书寒，书寒，我怕。”

沈书寒似乎也是困极了，没有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将何南音整个人搂进了自己怀里。拿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着：“别怕。我在这里。”

“我就在你身边。南音，别怕。”何南音在感受到她下意识的动作后，睁开了眼睛，看着将自己圈在她怀里的女人。

她温暖的胸膛就在身边，熟悉的眉眼抬头就能看见。

明明困得眼睛都没有睁开，可还是下意识地将他抱紧了，好像她随时都在准备着将他护在自己身边一般。

何南音记得几个月以前，她每每都会在打雷的夜晚，将他圈进怀里，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而第二天，也必定会手臂发麻到抡着胳膊来回甩，像个大傻子。

在沈书寒怀里的何南音莫名地心安。

看着抬头处她的眉眼，忍不住拿手指细细描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