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上走了几天，期间卫思君与季笙在车厢里一个看书一个打坐修行互不打扰，偶尔说上两句话也是与修道相关的。

这天他们刚行到一处山头，到了半山腰，卫启明驱赶着马车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季笙的声音。

“停下。”

卫启明立刻拽紧了缰绳停下了马车，又听季笙淡声道，“等着。”

卫启明没有作声，安静的坐在车厢前的踏板上。

车厢里，季笙放下书目光如炬的盯着此时闭着眼维持打坐姿势的卫思君。

卫思君闭着眼，睫毛震颤，额头上冒出细细的一层汗珠，他这是在登级。

昨夜起他便隐隐有了要突破的现象，但那时季笙没有当回事，其一是初期登级都还算简单，修道总是越往后越难的，其二是他觉得卫思君天资不错不至于在这被绊倒。

但是他没想到，卫思君从开光中期直接登级到融合，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一路直奔心动。

心动期本就是初学者的第一个危险期，多数人都会栽在这里，因而人们都是准备了又准备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会朝这个节点进发，他没想到卫思君居然就这么冒失的想要登级。

心动既心悸，如果有什么在这个时候牵绊住你的心进而衍生心魔，那么必败无疑。

很显然卫思君此时已是道心不稳，他陷在了某段回忆里无法自拔。

季笙又等了一会，见卫思君依然没有起色，甚至连嘴唇都微微泛白，终于动作起来。

他在车厢里做了道结界确保不会有人突然闯入，又拉起卫思君的手在他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十指连心，指尖血既心头血。

顿了一下，他接上卫思君指尖落下的血单手抹在了自己的眉间，然后扶住他的后脑勺倾身将额头抵住卫思君的额头，闭上眼睛空下的那只手捏了一个诀。

如非必要他并不愿进入别人的意识海，这种灵魂的穿透实际上并不好受。这里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同时也是守卫最严密的地方，想象一下一个人最隐秘的地方要被别人肆无忌惮的观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窥视者必然会受到最猛烈的攻击。

但是很神奇，季笙不过是闭上眼再睁开眼就已经站在了这里。就好像是推一扇门进了一间屋子一样简单。

但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地方，季笙有些惊叹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粉色细软的流沙和蓝色的广袤无垠的大海，一片清亮透彻，叫人沉醉。

季笙见过很多人的意识海，他们大多是苍凉灰败的颜色，有的单单看上一眼便能叫人作呕，他们那些恶心的残忍的欲望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腐烂发臭。

他第一次见如此美丽的意识海，好像空气里都带着花香。

季笙顺着海滩慢慢走着，观察着，居然在远方看见了一个似乎是人的黑点。

他以为那是卫思君，但走近了却不是。

越走近看的越仔细，卫思君藏在意识海里的不是他自己却是季笙。

这个认知让季笙有些措手不及，他站在那个季笙面前一寸一寸的打量着。

除了神色还要再冷峻一些，衣服的颜色不一样之外，其余一切真是分毫不差。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就好似镜面的两端。

那个季笙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海浪，矜贵清冷，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仿佛什么都不在他的眼里。

季笙站了一会，顺着那个季笙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里居然飘着一艘灰色小船，在微波里慢慢摇晃。

季笙没再迟疑，立马飞身过去，才发现那船小的可怜，卫思君抱膝蜷缩在里面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紧紧闭着眼睛，无知无觉，那是因为他还陷在回忆里。

这偌大的意识海里，他居然只给自己留了这么小小的一个空间，季笙一时哑然，又抬头看了看拥有这么大一片意识海的玄袍人，神色莫辨。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卫思君，这超出了他的认知，怎么会有人将自己放到如此逼仄的空间里，腾出所有幻出这样的美景藏一个虚无缥缈的人？

卫思君无法感知季笙此刻的心绪，他被梦魇追的避无可避几近绝望。

“……不。”

季笙一怔，回过神来，低头看他。

卫思君将自己蜷缩的更小，不住的颤抖着，嘴里发出微弱的声响。

季笙勉强在他的身边给自己找了个落脚的地方蹲下，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思君，……醒一醒。”

几乎是话音刚落卫思君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未对上焦的眼睛在四周环顾了一圈，最后落在季笙的脸上。

“……季笙。”意识海里卫思君叫着他慢慢绽出笑容，带着迷恋和依赖。

现实里卫思君睁开眼与季笙四目相对，脸上是相同的笑容，嗓音低糜“……我听见你叫我了。是你么？”

“……是我。”季笙说，看着卫思君得到回应脱力软倒在自己怀里，柔软的唇瓣在他的下巴上划过，带着不知名的缱绻。

季笙低头看他，伸手轻柔的抹去他额间的汗，撤了结界敲了一下车厢，“走。”

马车又动起来，按照原定的路线往前走。

季笙坐在马车里却不知道该拿卫思君怎么办。

怎么会，只是叫了他一声而已，怎么就醒来了？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

纤长的手指在卫思君的脖子上摩挲着，季笙看着他头一次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可惜卫思君昏迷着没法回答他，即便是他醒着也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事实就是他只是卫思君啊。

“罢了。”季笙将他放好，从一边的暗格里拿出一张毯子盖到他身上，轻笑道，“我总会知道的。”

“不过……”他又伸手在卫思君眉间点了点，“真想再看看，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