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水街是青山县最热闹的一条街。

长街百丈，各色商铺一应俱全，大到茶馆酒楼古董家居，小到胭脂水粉柴米油盐，或是小商小贩临街吆喝，或是两层高的端雅高楼、朱红牌匾博人眼球。火热的戏园子与人满为患的花楼遥遥相对，歌女戏子自有一方天地欢乐，如今白天还稍好些，到了晚上，灯火通明，一眼望去，繁华景象堪比盛京。

悦来居正处在宜水街中间地段，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有许多小商贩蹭着热闹，就在门口摆摊，不过小摊也只是丝绸首饰玩物为多，估计卖吃食的都被赶到远处去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苏十安本想只身前来，可是白无双硬要跟着，如今二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时常有人指指点点。前几日唱戏的风波刚平，二人又出来溜达，虽然同样风雅，却难免有人猜测。

一路往悦来居走去，到门口时，苏十安缓缓停下步子。

悦来居坐北朝南，门口东侧有一个摆着桌子卖泥人的，面相年轻，约摸有三十岁，见清早无人来买，此时正躺在两个凳子上打盹儿。许是桌案与凳子个头较大，这人特意离门口较远，有一丈还要多一些。

西侧有一个卖首饰的，几乎是靠着门口，半丈都不到。离他半丈远，有一个捏糖人的，皆是四十多岁左右，两人正在嬉笑着说些什么。

苏十安沉默片刻，走到那卖泥人的摊子前头，捏起一个泥人来看。是一个小儿模样的泥人，身上贴着红纸，当做衣服。

“你还喜欢这个？”白无双方才见他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如今随他过来，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小哥也惊醒了，忙起来招呼二人，笑道：“两文钱一个！”小哥面相还算好看，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十分喜人。

苏十安回眸去看白无双，一脸淡定道：“我没带钱。”

白无双拧眉，哗啦一声打开扇子：“你没带钱管我什么事？”

苏十安一副好人模样：“你帮我付，我可以陪你......”

话没说完，白无双已经掏出腰包，拿了一小块银子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狠狠撂给卖泥人的，咬牙切齿道：“不用找了。”

如今这商贩也看出来了，这长相，这手笔，眼前这位除了白家大公子，恐怕再无二人，那他旁边这位是？这商贩不由得又思索起别的，不是说白无双被县太爷看上了么？难道......不是县太爷看上了白公子，而是白公子看上了县太爷？！

苏十安面色如常，没有立即走，而是又问这小哥道：“你旁边这个摊子怎么不摆了？”

这小哥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以前还有一个摊子？”说完便捂住了嘴。

“我猜的。”苏十安盯着他的眸子淡道：“他人呢？”

白无双也皱起眉头，以前他来过多次，不过并没有怎么注意有几个小摊。

那小哥也苦笑起来：“我们都是萍水相逢，碰巧搁一个地儿卖点儿东西，我怎么会知道他人呢？”

苏十安不语，白无双却突然想起别的：“你们怎么好意思蹭着人家门口卖东西？”

小哥这才切了一声：“可不是蹭着，我们也是交了钱的，不然你以为商贩那么多，偏偏我们脸大？”

苏白二人相视一眼，同朝悦来居走去。

悦来居已是青山县最大的酒楼，底子不薄，对合作的商贩都有名册登记，说这刘五昨日便结了账，以后便不再来摆摊了。酒楼对来往人登记的很详细，杨升带人上刘五家中，却发现此人与其妻子已经连夜出走。

便是在这一夜么？白无双皱起眉头。

依照刘五邻居的说法，杨升当即便派人去追了。

一个时辰后，传来消息，在青山县的边界处，发现刘五的尸体，一箭穿心。可是据回来的人禀报，他们在附近搜寻，并没有找到刘五的妻子。

线索再一次中断。

此时已是午时，两人正在衙门后厅，苏十安轻轻抿着茶，似乎是在看着白无双......白无双正与手里的泥人两看生厌。

这人还真会借花献佛的，自己掏钱买的泥人，又被他当成礼物，反过来送给自己。

“可是泥人顶个什么用，只能看着，还不如糖人呢，还能吃。”白无双心里想着，竟然就说了出来。他虽今日早上吃饭晚，不过如今也该饿了，可惜，查个案子查得饭都不能吃了。

苏十安摇了摇头，缓缓起身，拉着他往外走。

“做什么？”白无双有些警惕。

“给你买糖人。”苏十安淡道。

“你带钱了吗？”

“没有。”

......

白无双正想开口骂人，却见苏十安已经放开了他，走到院子里，让杨升带了数十个衙役，一同朝外走去。

午时行人已经少了，不过一行人浩浩荡荡，还是十分抢眼。待走出衙门前面的一条巷子，苏十安继续朝悦来居去，杨升带人却拐了个弯，不知道要去哪里。

白无双停下脚步，挠了挠头：“他们去做什么？”

苏十安也停下来，看着杨升离开的方向，突然凑近了白无双，居高临下看他：“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白无双忙后退两步，心中却有些怒气，如今还是在大街上呢，这人怎么如此不知检点？

果然，有两个提着菜篮的妇人经过，忍不住离他们二人远些，眼中皆是鄙夷。待走远了才小声道：“光天化日，两个男人，真是不知廉耻。”

“是啊是啊”......

白无双拧眉看着她们离去，眉头皱成了山丘，许久才喃喃道：“小爷的名声，都被你给玷污了。”

“那我给你买糖人，请你吃饭，将功补过。”苏十安眸光潋滟，拉着他就走。

白无双心里一万个拒绝，却没有他力气大，说来说去，花的还不是他的钱？

这次到悦来居门口，方才那卖泥人的也不见了。

苏十安面色淡然，真的走到卖糖人的摊铺前，要买糖人。

小贩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不是很高，却又有些胖，看起来格外敦厚，一开口，声音也有些憨：“两位爷，你们要什么模样的糖人啊？”

苏十安去看白无双，白无双皱起眉头，指了指身侧的人：“就他的模样吧。”

老板应是，苏十安却失笑，认真打量着白无双：“原来你竟如此喜欢我？”

“瞎说，”白无双挑眉，恶狠狠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想亲口吃了你。”

苏十安依旧是淡笑，多变的眸子却皆是光彩：“那何必要做成糖人，真人在这里，吃起来岂不更方便？”

白无双上下打量他一眼，眼中皆是嫌弃：“吃不下去，也不知道从哪吃。”

苏十安丝毫不在意：“无妨，回去我教你。”

正在做糖人的老板忍不住咳嗽两声：“两位公子的感情真是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感情好了？”白无双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终于做好，将糖人递给了白无双。

白无双却忍不住呵了一声：“你还真是会夸自己的！”说着，递给他一块银子。

待两人进了悦来居，一侧首饰铺的商贩忍不住撇嘴：“方才是泥人，现在是糖人，这俩人还真是，啧，如胶似漆。”

两人进了悦来居再问，方才那卖泥人的也收拾铺子走人了，临走前还将名单也给买走了。白无双挑眉，还好他们聪明，早就把所有的名单给摘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