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执墨那带些惬意的动作因这没头没脑的话微微一顿，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个好小子果真是不思进取，成天想些有的没的。况且有我在，你怎么会不成器？”

“……”

言之有理，景从轩竟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气氛诡异而又尴尬地沉寂了下来，尽管景从轩心中仍觉不痛快，就好比自己身边的唯一一个人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儿一般，倘若有一天这个人突然走了，身边没了自己日子照过，但真正到了那种时候，自己就一无所有了。

林执墨不明所以地瞟了一眼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伸出一只手往衣襟内探了半晌，竟摸出一卷书册来，信手一扔便直挺挺地砸在了景从轩的脑门上。

他说：“想必你成日里正儿八经地练功是耐不住寂寞的，便给你找了些东西解闷。”

于是景从轩当即心存感激，充满虔诚地以手指拂开扉页。

这卷书册并不是景从轩在大鹏鸟手中看到的那些描摹着勾人图案的画册，尽管不如何识字，却仍然可以辨认出两个端正的大字。

“诗经”。

……

这哪是解闷，分明是要给他徒增烦恼。他又不识字，向来古代圣贤子曰子云一概当成天书听，妄想让他闲暇时看“诗经”还不如叫他早日飞升成仙。

于是他没将书从头到尾翻一遍，便直接将书册随手递了回去：“不看，拿回去。”

林执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抬手在他前额弹了一记：“不识抬举。”

“想飞升成仙，光有一身蛮力远远不够。虽然无需你满腹经纶出口成章，但区区一介莽夫还入不了九重天上神明的眼。”

景从轩推拒的手终于倏地一顿。

他这才恍然醒悟过来——面前这个人的确真的想扶持他飞升。他想让这个没有亲人朋友，毫无天赋的自己飞升。

一头红发的男子伸出手在他脑袋上乱揉了一通，也没顾及他到底想了些什么，径自取笑道：“你是凤凰，是被千万人供奉的瑞鸟，怎么就把自己和普通牲口同题并论了？不宜妄自菲薄。”

牲口如何了，没了牲口你还不得饿死。

所幸这没大没小的话没从景从轩口中蹦出来，他悻悻地翻开了那卷厚厚的《诗经》，把各种腹诽嚼碎了摁到肚子里消化了个稀烂。

入眼的都是凡间那些密密麻麻叫人头昏眼花的汉字，笔画无一不繁复的，他不懂装懂地瞅了半晌也没抽出个所以然来。

林执墨见后才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顿觉这事的确急不来，不过见这小凤凰如今虽小，但也已经能幻化出了少年般俊郎的模样，长得还煞是好看，指不定将来会上哪里惹得一身桃花。

于是成天不务正业没个正经的便宜师傅便狡黠地眯起眼睛，修长的指头随手拨开书页，指上一段被誊抄地极为周正的字迹，慢悠悠地念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念得极缓极慢，完后似乎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架势高深地咂了咂嘴。

——这小儿女哟。

景从轩盯着那一行字楞楞的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是什么？”

平日里林执墨并不多话，然讲起儿女情长来似乎显得尤为滔滔不绝：“你不小了，如今也到了能通人事的年纪有些事还得学着处理妥当。毕竟……”

毕竟小小年纪就跟着本性跳脱的大鹏鸟一起读青楼中人传出来的小册子并不属于正常的范畴，指不定哪天突然早开窍看上哪家黄花闺女了。

为人师表的林执墨打住了话头，干咳一声，接道：“毕竟——你知道九重天最可怕的劫数是什么吗？”

“我听鹏鸟讲过，是九道天劫。”

红发男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带了些讥诮地味道：“那笨鸟果真不通世事，朽木不可雕也。比九重天劫更可怕的劫数，便是那让人肝胆欲裂的情劫了。避得过九道天劫的神仙，能躲过情劫的只有寥寥几个。”

他活了万年，无数次望见了九重天边许许多多神明毫无声息的陨落，多得如同天边的星子一般数不胜数——让人沦陷的总是不切实际的美好。

曾经九重天之巅的神明也因爱而生心魔，最终被焚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