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色汩汩的鲜血在一刹那间从他白皙的脖颈上涌出，划出一道颀长的血弧，溅在了景从轩的半边脸上。

林执墨登时疼的眉头一拧。

“嘶——”

孽徒，手劲儿不小。

他抬手捂了捂脖颈，登时沾到一手鲜血来，不由得“啧”了一声。

林执墨既然不是个凡人，自然也有不是个凡人的好处，诸如被扎中凡人要害之类的地方，除了疼痛以外就没别的感觉了。

尽管如此，这依然是景从轩第一次用剑刺穿别人的脖颈，这也许是他第一次见血。

年轻英俊的人立刻慌了神色，两三步上前伸手扶住林执墨的胳膊，垂着眼睑想凑近了去瞧林执墨脖子上的伤口。

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了林执墨的胸腔上，登时让他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直了。

有点……痒。

见景从轩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林执墨的眉头蓦地一拧，抬手拽住他的领口，倏地把他掀翻在地，死死扣住。

狭长而又带些红光的双眼微微眯起，火焱斜下眼睛去看仍然没能止住的鲜血，毫无感觉似的嗤笑一声：

“关心你此时的对手，这叫妇人之仁。”

林执墨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被那呼吸吹得浑身发痒，才下意识想要推开景从轩的。

景从轩这才幡然醒悟：自家师父本领打得一手遮天，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自己刺了一剑？自然是他故意让自己的。

那此刻他被剑刺伤后的痛苦表情自然也是装模作样的，只是想等待一个反扑的时机罢了。

就算被他这个刚刚开始入剑道的小凤凰刺中一剑，也未必会疼得生不如死。

于是他带些怒气地反手攥住林执墨苍白的手，就着他的手腕使力站了起来，以另一只手的手肘抵上他流血的脖颈，狠狠推到了老树的树干上。

聊这么晚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任由他抓着自己把自己推到树边，神色岿然不动地挑了挑眉毛：“怎么？生气了？”

见景从轩面沉如水，他满不在乎地扭开头去，却因为牵动了脖颈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而蹙起了眉毛，只好回过头直视自家徒弟炙热的视线。

到底是上古神兵，哪一把神剑留下的伤口不是刺骨的疼呢？

景从轩这次不敢再掉以轻心，没有因为林执墨带些痛苦的神色而松开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抵住他的脖子：“你在教我用阴谋诡计取胜！”

林执墨笑道：“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徒弟。行事如此鲁莽，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愈是见他面色波澜不惊，好似运筹帷幄的模样，景从轩心中就愈是感到烦躁。

他就像是冰封的一潭清泉，所有的一切都被尘封在冰面之下模糊不清，让人永远看不清他心底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只想打破这层冰。想引起他的注意，让他不再用看需要教导的弱者的眼光看待自己。

想看他那张好看的脸上露出什么别的表情。

得让这个人知道，有些时候他教的东西不一定是对的。

被自家徒弟这种几乎以一种要吃人的阴沉目光盯得心中发怵，林执墨不再想保持着这种明显处于下风的姿势和他对视了。

凤凰化形的模样是和自身强弱沾边的，此刻他早已从一开始初遇时的小孩子倏地长成了只比他矮上一些的少年了，高强度日夜不停歇的训练让他布满伤痕的手臂有了力气，不再像开始那般无力了。

他收回打量景从轩的目光，伸出一只手别开景从轩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抬手往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林执墨眉眼弯起来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露出几分媚色，衬着他的脸更加摄人：“倘若有一天你能让我不得不相信你的话，我便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是一副哄小孩子的神态！

见景从轩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林执墨颇有些因为这软硬不吃的徒弟感到无奈。

“徒弟，这世间最受万人景仰的便是力量了。若能拥有这世间万人都无法企及的实力，这整个世界的规则、法度都可以在你的意愿下随意变动，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

他带点轻佻的眼眸竟也显得深沉了不少：“朝堂之上，九五之尊的头顶，还踩着与天同寿的神明呢。皇位上的凡人受万民朝拜，神明受到的，却是苍生的瞻仰。”

芸芸众生，在林执墨眼中的所有的人都有一个缥缈却极为强烈的渴求。唯有与天同寿，掌管一切自己想牢牢握在手掌心的东西再是最让人幸福的。

景从轩掐住他手腕的手蓦地一松：“那你呢？你也得对神仙唯命是从么？”

林执墨使了个巧劲儿从他掌中挣出，扭过头去，顺着落日的方向，似乎在看什么别人都没法窥见的远方。

他勾了勾嘴角：“或许吧。将来也许不会了。”

黑发少年的眸子终于从暗沉中隐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