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视线一下子恢复明亮，那几个横七竖八地被一个士兵垒在一边，用白布覆盖住。

洛清洲松了口气，心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还怕什么尸体吗？

“上校，尸体怎么处理？”那个士兵站到了两人的面前，他的军帽拉地很下面，几乎看不清表情，洛清洲却是突然拉住弗里希挡在了他身前，一切变故都是在一瞬间，在299提醒洛清洲的同时，那士兵已经拔出了刀，刺杀不成，显然是孤注一掷。

紧接着眼前一黑，脑内一阵巨荡，洛清洲隐隐约约只听到冰冷的机械音不断在脑内说着：

“宿体受到伤害，系统将自动开启痛感减半程序……”

“宿主精神涣散，系统将强行开启催眠模式……”

“检测到宿体血液量正在减少，现在统计为百分之九十……”

“系统……”

在洛清洲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在想着这系统怎么这么烦……

刀子砍中了少年的双眼，弗里希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血液在自己面前溢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弗里希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直冒冷汗，他一向见惯了鲜血，现在却头昏脑胀的，简直愤怒地要发昏，一向冷静如他，一时竟抱着少年倒下去的身体不知该怎么办。

“伊兹，你醒醒。”

“伊兹别吓我……”

“伊兹……不怕……我们看医生去……”

那天，医疗基地还在吃着午餐，就见那位上校抱着一个人浑身是血地跑过来，跌跌撞撞的，几次都差点摔倒。

上校颤抖着手把少年放在担架上，沾满了血的手不断地去擦拭少年眼角流出的鲜血，嘴里还不断念着什么，活像是疯魔了的样子。众人仔细上前去听。

“上帝……求求你，不要把他从我身边收回去……求你……不要流血了……”

洛清洲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睁开眼，一股剧痛从眼睛里传来，洛清洲伸手欲摸，半路却被另一只手截住，弗里希双手握着洛清洲的手，嗓音活像是渴了几百年似的沙哑道：

“醒了？”

洛清洲顿了半晌，应了一声嗯。

【对不起清洲大大……我们已经把痛感最大限度地调低了。】

【没关系。】洛清洲安抚了一声，其实他并不讨厌疼痛的感觉，像他这种死了多年的人，有了疼痛，倒是能给他一种自己真正在这里活着的感觉。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弗里希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不断用唇触碰着洛清洲的手指，道：“哪里疼吗？”

洛清洲“唔”了一声，哼哼了几下说：“眼睛……眼睛痛。”

“乖……不疼，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弗里希连忙摸着他的额头安抚，下一秒洛清洲果真感觉到有一股凉风扑在自己眼睛上。

洛清洲清晰地记得昨天这个男人还捏着他的下巴说他是间谍（虽然本来就是）。于是他气闷地地哼了一声，别过头没有理他，没想这一别头却是扯到了后颈的伤口，洛清洲没忍住“嘶”了一声，弗里希马上担忧地扶住他的脑袋，问道：“哪儿疼？”

这种感觉就像一圈打在了棉花上，洛清洲干脆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脸颊传来温软的触感，洛清洲一愣，眼睛向后瞟去，只见弗里希闭着眼睛亲吻他的脸颊，一寸一寸，仿佛是在进行一个信徒最虔诚的祷告。

弗里希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但眼前这个人流一滴血，甚至是小小地呼痛一声，都会让他害怕地发抖……

害怕失去这个人――害怕失去自己最后的信仰。

洛清洲的主治医师说原本洛清洲眼睛的伤口很深，绝对不可能会再有恢复视力的可能，但治疗中洛清洲的伤口却奇迹般地飞速愈合，给原本就不发达的医疗技术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弗里希向来不信神佛，这次他要感谢上帝，让他的天使不至失明。

“你干什么？”洛清洲别扭地拿手摸了摸脸颊，弗里希看见他的脸上马上浮现出绯色的红晕，他笑了笑，轻声在小孩儿耳边哄道：“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懂了吗？”

“嗯。”

“纱布还要好几天后才能拿掉，记得不要去摸它。”

“……嗯。”

“桌子旁边有水果，要吃和我说……”

“……嗯……”

“如果……”

“恕我直言，上校在这里我恐怕就不能休息了。”洛清洲没想到弗里希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人碎碎念起来威力照样吓人，好在弗里希现在是完全不敢违抗他说的任何一句话，犹豫再三，抱着他的披风出去了。

洛清洲听见屋外边雨下的正大，心里不由升起一丝负罪感，于是悄悄下了床摸索着开门去看。

“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没想到弗里希就像个雕塑似的站在门口，看见他光着脚出来，两根眉毛紧紧地纠在了一起，把披风随手一丢就抱起洛清洲往回走。

“我又不是脚断了，你干啥？”洛清洲被扔在床上，气呼呼地看他。

“怕你着凉。”年轻的上校说的风轻云淡，一边把洛清洲的鞋子放到了炕火边烤着，又转过身来给洛清洲掖被子，洛清洲整人都陷在被窝里边，缩了一会儿，听见他又要出去，于是闷闷地说：

“你留在屋里陪我，别出去了。”

弗里希身形一顿，依言折返回来在床边坐下，笑道：

“好。”

洛清洲听见沙发咯吱了一声，想必是弗里希在上边坐下了，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别过了头装睡，却没想这一阖眼困意就像潮水似的涌过来，不一会儿就睡死了过去。

洛清洲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在魔教的那间卧室里，裴略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随后俯下身来亲吻着他的嘴角，洛清洲不由微仰着头去回应着，心想自己真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连情感透析都解决不了的那种。

裴略双手撑在洛清洲的两侧，黑发散落，微微喘着气，道：“师兄……”

洛清洲低喘着气，抬起眼去看他，却见身上的人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沈谨辞，吓得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战战兢兢道：“沈……沈总……怎么是你？……”

沈谨辞幽深的眼睛盯地洛清洲简直想去撞墙，所以他算是在意淫上司吗？洛清洲欲哭无泪，却见沈谨辞面无表情地扣住自己的下巴，像极了要训人时的样子，洛清洲微微吃痛地一哼，这扣下巴的力道极其熟悉，和当初弗里希捏着自己下巴逼问的时候感觉如出一辙，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片黑暗，是还没拆纱布的缘故，脸颊上温软的触感那样真实，再加上下巴那边还有余下的痛感都在告诉自己――

这不是梦。

那人已经一路从脸颊啄吻到了嘴角，洛清洲顿时清醒过来，拿手推了一把，小声试探道：“……弗里希上校？”

弗里希的动作一顿，声音有点沙哑，道：“我弄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