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兄，宁兄。”常留生一脸怪异地看着宁丰，不知此人为何御剑而下，直直停在了春满堂门口，还跟丢了魂儿似的发起了呆。好几个娇客想要到艳门寻欢，都被他不开眼地挡了道。真是好生奇怪，他不是喜欢男人么？为了不被娇客打死，常留生由轻声细语变为雷鸣大吼，终于将宁丰从愣神中拉了回来。

生怕自己的冒失无礼惹恼了大魔头，一见对方回过神来常留生赶忙满脸堆笑，小心翼翼道：“宁兄，你对春满堂感兴趣啊，要不，我俩完成任务之后再来逛？”宁丰听罢，并未计较，平静道：“好，先在茶肆等一会儿，待夜色来临，再去不迟。”

“行啊。”常留生点点头，随宁丰一起到了某间茶肆，点了一壶清茶，两碟小菜，一边吃，一边念叨：“不知师傅，现在何处？”

“安远居吧。”宁丰端起茶杯轻轻晃动，修长的手指，美丽而匀称。看着茶面微动的波纹，愣在原处，心绪竟像是飞出了老远。这个大魔头，似乎装着不少事情。常留生总能从他身上察觉出似有似无的忧郁，有时候还会因为他的悲伤而莫名心疼。

然而，对魔头的心疼，之于常留生是一种让他自责羞愧的情绪，他甩甩脑袋，稳定心神，继续追问：“安远居是什么地方啊？”

“自然是秀明居住的地方。”宁丰微微叹了口气，吐出的话让常留生愣了好久。他一阵诧异，不知这魔头为何如此亲密的唤着古前辈的大名，接着又心绪复杂地应了两声：“哦哦。安远居啊……好名字！一听就知道古前辈是个淡泊名利之人。”

“是啊，他是。”宁丰脑袋微点，抬眼看向前方，似乎穿过屋宇街市，直直定在了某处。而那个方向，正是安远居所在之处。

“你生性静谧，为人淡泊，向来不争不抢，一心专研仙术武学。可为何那宁丰还是不肯放过你？”梁一凡紧捏拳头，看着眼前低矮的墓碑，心情无比沉重，犹如巨石当胸，针芒刺背般，又闷又痛。恍然间他的眼前出现了那一地白雪，以及雪地之上化不开的乌黑痕迹，他竟连秀明的尸体都没寻个完整。

自责、痛苦、仇恨纠集于他的心头，让他喉咙哽咽，难以呼吸。举起一坛浊酒，抬起头， 不顾一切地狂饮，似乎期望能以酒解愁，忘记烦恼。正兀自痛苦，却忽然听见细碎绵绵的脚步声，来人步伐轻盈，缓缓而行，似乎在静心打量此处风景。

梁一凡抬起头来，睁开迷离的醉眼，瞧了瞧，竟望见一人打着把金线锦纹的圆伞，儒雅斯文地立在前方树林之中。一瞬间，他好像又看见了古秀明，重回那昨日时光，那时秀明的飞金破伞还没有香消玉焚，他也依旧死皮赖脸的不肯走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梁一凡再也坐不住了，从地上跃然而起，飞身前去，伸手抓向了那人胳膊。那人瞬间有了察觉，身形晃动，和他的手臂生生擦过，不仅如此，还伸手还了一掌，似乎将他误认为了行刺之人。梁一凡，稳住脚步，再定睛一看，哪儿有什么古秀明啊，竟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姑娘，她的容颜被遮住了一半，难以窥探，但深邃美丽的眼睛，还是可见天姿国色。

居然认错人了么？梁一凡一阵失落，窘迫歉意地看着女子，道：“对不住了，姑娘……”结果这“姑娘”二字刚一出口，便有一阵微风拂过，接着他的面颊火辣辣疼了起来，那一刹那，竟被人毫无预兆捆了一掌。

这人好生不讲道理！他虽认错了人，却并未碰她一根手指，她却毫无预兆行凶打起了人。梁一凡心头恼怒，瞪着女子厉声喝骂：“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我并未……”

女子却不想听他多说废话，嗤笑了一声，讽刺道：“你也配出现在此处？”

此话何意？他怎就不配出现在此处了？梁一凡捏紧拳头，忍住怒意，害怕恼羞成怒，打死眼前这骄纵的泼|妇，却又听那女人嫌弃骂道：“若知会碰到如此晦气的脏东西，今日定然不会前来。”说完，一刻不停地抽身远去。梁一凡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只觉倒霉透顶。深吸口气，重新坐回那墓碑旁边，像是倾诉，又像是咒骂：“秀明，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跑来安远居呢？看来今后我得像你一样在屋外弄个迷阵了。省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猫猫狗狗都能闯进来放肆撒|野。”

被那女人一搅和，他心中的苦闷竟散去了大半，心思一转，喋喋不休讲起了这半年的趣事：“哎，我带着那群小兔崽子下山历练，碰到了好多趣事。三个月前我到……”他有好多的话想讲给古秀明听呀，语气温柔，言语风趣，好似身边真有那人在静静聆听般，不知不觉便到了月上中天。

月光明媚，星河璀璨，整个世界被银光晖色拂照，无比宁静而美好。然而，穿过闹市街区，走到这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外，便只剩阴森和害怕了。

“听说，那女鬼在前方的山路作怪行凶。”常留生紧紧跟在宁丰身边，虽然已有灵力傍身，却仍旧习惯于找人依靠，不知不觉间竟贴到宁丰身上。那似有似无的温度，透过衣料，烧得人心思荡漾。宁丰轻轻点头，任由常留生牵着自己。接着谨遵师命，布置起了任务：“这女妖的能力并不强大，你使用陈奉元教你的那套剑法即可。多进行实战，能帮你提升实力。”

“哦。”常留生乖巧地点了点头，接着疑惑问道：“那你做什么？”

“观战。”宁丰转过头来，轻声回答。此刻的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常留生一抬眼便看见个剑眉深眸，棱角分明的俊男，只觉对方脸上泛着盈盈光泽，迷得他花了眼。为什么一个坏人，竟生得如此英俊啊？要是他用这张俊脸，对姑娘做坏事儿，姑娘没准儿能心甘情愿从了他呢。当然，男子也有可能受他蛊惑。

常留生心绪不宁，退后两步，拉开了和宁丰的距离，不甘不愿地说：“那你多轻松啊。”

“若我出手，你就白来了。”宁丰好心解释，常留生听罢，倒觉得是这么回事。若宁丰动手了，还有他一展拳脚的机会么？

“说的也是。”常留生点了点头，看向眼前被雾瘴充斥的路段，虽然嘴上说着：“我去了哦。”可是脚下却没迈出半步。兴许是他的样子太过窝囊可笑了，宁丰竟带上了几丝笑意，嘴角若隐若现一丝迷人的弧度，接着伸出手，摸向了他脑袋，轻轻摩挲了起来：“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你的命，是我的。”

虽然知道大魔头的意思是——就算死，也是我杀你。可是常留生却觉得此话无比温柔，就像是恋人亲昵的情话一样。他心中的恐惧与害怕，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了，接着迈开步子，大步向前。宁丰则隐匿身形紧随其后。那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常留生有种被守护的安心。

山路十分静谧，因为满是雾瘴，阴风阵阵，所以比别处凉上几分。听说此处女鬼，并不害人性命，但却喜好吸食男子阳气。那些受害者往往会大病一场。可是有些体质薄弱的人，被她折腾一番，却会命丧黄泉。

常留生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凄凄艾艾的哭声，大晚上的这荒郊野外怎么可能会出现姑娘呢，除了那阴魂野鬼还能有谁？常留生等的就是那女鬼，顺着哭声找来了过去，越走眼前的路便越明亮。周围的路上多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还有满山飞舞的萤火虫装点世界。这荒山野林，竟一下子美好梦幻了起来。而那女子便穿着一身轻纱白衣，背对着他坐在花丛中。背影在月光下恍若天仙，让人心生向往。这样的曼妙身姿，定会吸引世间多数男人吧。

常留生深吸了口气，默默靠近女子，胳膊微颤，轻轻拍拍她肩膀，女子听得有人前来，立刻止了哭泣，但是仍未抬头，而是娇声糯语道：“公子，奴家脚崴了，疼得紧。您能蹲下来给奴看看吗？”那撒娇的语气听得人心都酥了，谁能拒绝得了？虽然知道对方是女鬼，常留生还是蹲下了身子，温柔地想要帮她查看一番，结果一蹲下来，女子便猛然调头，常留生定睛一看，哪儿有什么国色天香窈窕淑女啊，不过是张长相奇丑，满是腐肉鲜血的鬼脸罢了。深夜走山路，本就害怕，再遇见这么个狰狞丑陋的女鬼，若是普通人保准直接吓晕过去。

就连常留生这种做好心理准备的，也被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而现实容不得他怯懦害怕，那女鬼毫不留情，一双骷髅白骨，迅速伸了过来，想要锁住常留生脖子，常留生赶忙翻身而起，拔出腰间佩剑与她缠斗了起来。那女鬼出招狠厉，不时发出刺耳难听的怒吼，加上一张狰狞鬼脸，吓得人手指打颤，连战斗都吃力了几分。不过，仙贴上的情报倒是不假，她的实力并无多高，没过几招，便放慢了速度。

可即便被常留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仍旧不愿放弃，暴怒地嘶吼着，好像面对的是血海深仇般。常留生不禁出言劝告：“姑娘啊，要不您收手吧，我带你回去度化一番，您还能消了业障，转世投胎的。”

那女鬼听了他的劝诫，发出怪异可怕的笑声，接着突然闪身退后，拂袖而挥。眼前一道光芒闪过，再一看，那丑陋的女鬼便被一天仙美人取代。她站在月光下，气质清冷如广寒下凡的嫦娥，周身有着可比日月的光芒。

“奉元果然没有骗我，此女当真天姿国色。”常留生看罢一阵心神恍惚，竟然多出了几丝兴奋。那女鬼面露不屑嗤笑一声，满是恨意道：“我要你偿命。”接着，举起那白|嫩娇软的柔荑，轻轻晃动了起来，常留生满眼迷茫，耳中便袭来，古怪奇妙的铃音，接着头脑昏沉，心绪难平，迷迷糊糊中，竟又回到了常家灭门一日。鲜血、尸体、哀嚎、惊恐。记忆如潮般涌入了他的脑海，也带来了无边沉痛。他头痛欲裂，脸色发红，青筋暴起，跪倒在地。

一切发生得十分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宁丰匆忙向前，却来未能阻止，让那女鬼没入了常留生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