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啊，为何要让他承受如此灾难！他居然抱着大魔头，说出了“春|宵一度”的鬼话，还扭着屁股朝他搔首弄姿。虽然知道，那些行为都是由女鬼做的，可是，身体是他的唉！大魔头也是好脾气，居然没将他一剑砍死！

常留生满脸羞惭，偷偷瞄了眼宁丰，发现对方并未生气，这才放下心来，一边从他怀中爬起，一边装疯卖傻道：“宁兄啊，我怎么了？脑袋昏昏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咦？那个女鬼呢？”那一脸无辜满眼迷茫的模样，将一个瞬间失忆之人演得入木三分。

宁丰还是那般冰冷且沉默，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惜字如金道：“无碍，已经过去了。”说着手中蓄力，欲将女鬼焚于掌心。常留生刚才已窥见了女鬼悲惨的人生，对她又怜又恨，干脆转过头去，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烧毁女鬼，本应十分简单，但宁丰却用了很长时间，不仅如此，还发出了讶然之声，常留生扭头看去，竟见那本该消散的黑色怨气，顺着某处飞了过去。

“这些怨气，不应该随着她一起消失么？”常留生虽了解些灵界知识，但到底是个半吊子，此刻看见超出理解的情况，便求助地看向了宁丰。宁丰神色凝重，解释道：“她吸食的精气，都不是属于她，这些怨气，是在寻找真正的主人。”

鬼怪吸人精气，便能将之炼化为自身所需的怨气，现在，怎成了别人的？“为何会这样？”常留生继续追问心绪不宁，竟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她与更强大的恶鬼签订了契约，为之所用。”

“也就是说，她是在帮别人吸收精气？”常留生似懂非懂，用自己的话理解着说了一遍。宁丰听后，微微颔首道：“这女鬼道行不浅，那恶鬼更是高出她好几倍。”常留生已经见过女鬼作恶的样子了，现在一听有个强出她几倍的恶鬼，登时，头皮发麻，唯恐生灵涂炭，道：“给师傅发个信号吧。这种事情一定要追究到底！”

他满脸的义愤填膺大义凛然，显然已经忘了和自己同行的是那恶名远扬的大魔头了。宁丰听罢默默拿出信号弹，接着一缕白烟窜天而起，美丽的灵火便盛放而开，照亮了整个夜幕。常留生痴痴看着天空，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暖黄的光芒，温柔得让人着迷。

他正流连不已，便觉一道强劲的力量把住了自己侧肩，那人微微一拉他就随之飞转，脚尖离地飘在了空中。时光瞬间静默，变得缓慢异常，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可见。常留生微微抬头，就对上了那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线条优美的喉骨。这人如石刻、如雕塑、如神邸，俊逸非凡！常留生心乱如麻，脸色微红，轻声细语问了一声：“你干什么……”

他音量太小了声若蚊蝇，那人并未回应，脚尖地点后，轻轻将他护住，朝着怀中护食般又压了几分，接着看向某处，冷漠道：“是你？”

居然有人来了，听语气，还是个不速之客，他还以为……常留生心头一闪而过的窘迫，接着迅速脱离宁丰怀抱，一转过身，胸中便生起难以遏制的愤怒，接着怒目圆瞪、咬牙切齿，拔起宝剑冲向了黑衣人：“混蛋，你把我爹爹藏到哪儿去了？”

此时的常留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自然拼尽全力奋力一搏。仇恨使然，他已忘了所有章法，挥剑乱砍，本该潇洒如风的招式，此刻也变得刚劲霸道，他竟是把剑当成刀来使了。然而，无论他用多大力道，却都像砍在棉花上一般，毫无作用。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激红了常留生双眼。

他满腔愤恨甚至是委屈，扭头看向按兵不动的宁丰，张口骂道：“你果然和他一伙。只知道冷眼旁观！”他这番话着实可笑，宁丰与那黑衣人又没有深仇大恨，然而他已失了理智，哪儿还管说出的话在理不在理呢？

宁丰听罢神色一动，手臂微伸，竟于虚空之中，握住了一把飞来之剑，那剑一至，便刮起刺人的狂风，接着便是龙吟般震耳欲聋的怒吼。恍惚间，常留生竟看见个血盆大口，朝前吞吐而去。接着一股力道轻轻裹住他，将他柔柔送至一旁。

再看前方，宁丰已和黑衣人打作了一团。宁丰的力量自是不必多说，乃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而那黑衣人在他手下却坚持了很长时间，这人的实力竟强大如斯？常留生一片愕然，正惊讶间，便见飞剑猛然发力，直直刺向黑衣人心脏，速度迅猛，看来对方已经避无可避了。

常留生紧握拳头，屏住呼吸，死死看向前方，眼见着飞剑就要刺透黑衣人了，然而，电光火石之间，空气中响起一声炸裂之声，接着白烟弥漫了整个世界，常留生匆忙剥开雾气，再次看去，地上便只剩下个破烂的黑衣了。摸摸衣服，竟无半点儿血渍。

那黑衣人全身而退了？

刚才希望有多大，此刻的失望就有多猛烈，常留生重重捶向地面，朝着宁丰愤然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让他毫发无损地离开！”

宁丰听罢，嘴唇微动未发一言，那沉默不语的样子，竟让常留生瞧出了几分无奈和怜惜。这般平静的反应，成功熄灭了他所有的怒火，他瞬间没了力气，轻轻道了声：“抱歉。”接着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

正愣神，一阵阴冷之气便包围了他的周身，常留生抬起头，就看见个圆脑长尾的灰色雾状物，再放眼一瞧，那家伙居然和宁丰的宝剑连为一体。

剑灵？

常留生终于认真打量起了这把宝剑，剑身很长，质地奇特，不像普通的金属，莹白森然，倒像那乱葬岗上的皑皑尸骨。剑柄雕着奇特的花纹，繁复杂然，却又华丽魅惑。一看便知，此乃邪物。

那圆脑袋的家伙，本来就不怀好意，此刻感受到了常留生厌恶的眼神，剑身微抖，战栗几下，露出森白尖细地獠牙，怒号了起来：“再看，挖了你眼睛！”

常留生被他阴冷诡异地语气吓到，退后一步。那东西却仍未解气，剑身未动，脑袋旋转一百八十度，看向了宁丰，压低声音，用一种阴邪的语气怂恿道：“主人，杀了这不知礼数的臭东西！”

若宁丰真要杀他，他早就死了上百回了，常留生并不畏惧，猜想宁丰定会一口否决，熟料宁丰居然意味不明问了句：“为何？”似乎，只要回答合理，便能听之任之取走他性命般。

常留生捏紧拳头，神色凝重地看向那圆脑袋的家伙，便见对方吸吸鼻子，重重打了个喷嚏，接着一脸厌恶退后两步，对着常留生的方向道：“太臭了。”

常留生一阵讶异，又想起了女鬼所说之话：“没想到竟与这浑身恶臭的家伙一伙。”他身上真的很臭？常留生抬起衣袖，轻轻闻了闻。那圆脑袋一看，发出了“哈哈哈”的怪笑。笑得常留生头皮发麻，面颊通红，放下了手。

宁丰见状，出声解围，语气温柔几分笑意道：“这天下，你觉得香的，能有几人？”

他话音刚落，圆脑袋便激动地晃起了剑身，用一种怪异刺耳的声音撒起了娇：“哪有？你不就很香么。至于这家伙，比常人更臭！”它一边急切地拍马屁，一边不忘贬损常留生。常留生听得咬牙切齿，拔出宝剑，想要与之一战。那物听得出鞘之声，身形一闪，露出森然冷笑，剑身一道白光晕出，显得兴奋异常。

宁丰怎会纵容它惹是生非？眉头微皱，低声喝道：“贪邪，回来。”贪邪听罢，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默默回到了剑柄。而常留生拔到尽头的宝剑也被宁丰推入了剑鞘：“贪邪贪玩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它那叫贪玩儿？一出口就是取人性命。还有，它凭什么说他很臭啊？常留生满心疑惑，问出了口：“它为什么说我臭？”

“贪邪原是把邪剑，对拥有纯净之气的人，格外敏感。现在虽被净化了，依旧讨厌仙修气味，因此，说你臭。”宁丰看着常留生，眼中几丝柔色闪过。

“那……它说我比别人更臭，是指，我的气息比别人更加纯净吗？”常留生道，不知不觉戴上了一丝得意，宁丰点头之后，他的喜悦便更加难以掩饰了。

“那……那名女鬼说我臭，也是这个原因咯？”他一个得意，又问出句话，话音刚落，便匆忙捂住嘴巴，一脸说错话的惊恐。

该死！他明明说过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

宁丰被他后悔不已惊慌失措的表情，弄得一阵好笑，嘴角微扬，戴上了似有似无的笑意，直直盯着他看。一个大魔头，笑得这般斯文优雅作甚！常留生耳朵通红，偏过头去，准备接受宁丰的嘲讽，熟料对方却并未在意，认真解释了起来：“你也听到了，她天赋异禀，嗅觉灵敏。若我猜得没错， 她讨厌的应该是与你气味儿相仿之人。而且与之有着深仇大恨。”

这魔头不过随口一说，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常留生面露讶然，将自己在女鬼记忆中看见的东西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宁丰听罢道：“看来，她是嗅到了你父亲的味道。你俩一起生活，气味儿必定相仿。”

常留生点点头，对父亲滥杀无辜的事情，有几分难以接受道：“其实，爹爹不应该杀她丈夫的。”

“他太死板了，亦或是无情。留生，人无完人。”这番话，带着几丝感慨，虽然十分中肯，但常留生仍旧心有不甘，垂死挣扎道：“我爹爹是个善良的人，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的表情那么委屈，又那么可怜，宁丰微叹口气，看向了装在锁魂袋中的怨气，转移了话头：“你知道黑衣人是来干嘛的吗？”

“他，来杀我的？”常留生道，不确定地看着宁丰，便见对方淡淡摇了摇头：“不，他是来抢它的。”说着，他扬起了手中的袋子，“他似乎不希望我们找到那只恶鬼。”

常留生被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抚掌而叹：“对啊！他认识那女鬼，他们之间一定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交易。”

“没错。”宁丰点点头，“看来，我们不小心撞破了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