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終站在了一座公寓前，公寓前不遠處就是那所著名的設計學院，資料上說霍如夢就是在這裡畢業的，她不知道這座公寓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只是身體里好像有一股意識先於思想，驅動著她。

她在公寓門口等了一會兒，隨即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進入電梯後，她憑著意識按下了一個樓層，電梯門一開，她便站在了一座門前。萊姆被她帶點魔怔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到了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上前道：「貝絲，你沒事吧？這裡有你的熟人嗎？」

周曉楠像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卻病沒有回答他，只是站在門口半晌，隨即，她伸出了右手。

手指按在指紋識別器上，門板很快傳來一聲輕響，門開了。

她再次看向萊姆，對方顯然也被這樣的結果嚇了一跳。她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去，意識好像在警示著什麼，她微微皺了皺眉。

「要進去嗎？」萊姆第一次表達了他的好奇。

周曉楠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伸手推開了房間里的門。

房間里的布置偏冷色調，並不是她喜歡的布置，但是似乎後來有修改後，某些地方顯得有些怪異，卻並不讓人討厭。

她在房間里慢慢閑逛，伸手撫過房間里的所有傢具，屋子想來有人經常過來打掃，保持得一塵不染。

書桌上擺得都是厚厚的管理方面的書籍，她從書架上隨便抽出幾本，一本一本的翻閱著，書本上用法文記錄著密密麻麻的筆記，在扉頁的地方卻用中文工工整整地寫上了「霍如夢」三個字。

周曉楠在書桌前坐下，從書桌旁的筆筒中抽出一支筆來，在剛才書本下方的位置，copy上了「霍如夢」三個字，一樣的字體，在最後一筆習慣性拖長。

周曉楠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她知道，她都知道。

從來到巴黎開始，心中那股熟悉感，就一直存在，而這幾天歐宇的行為，她不是不知道。每每看到他眼中出現激動的表情，她便忍不住在心中想，這裡自己什麼時候來過。

周曉楠並沒有在法國常駐過，這個事情她是知道的。因為身體上的病痛，她從18歲回到美國後，便一直被禁錮在一方小小的天地，每天接觸最多的除了醫生便是周曉慶。

心中像是有什麼在翻攪著，讓她前進，讓她追尋那屬於自己的曾經。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她就是霍如夢，哪怕她一直告訴自己她現在的身份是周曉楠，但是記憶雖然消失了，卻不會說謊。

她靠在書桌的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張開了雙眼。從書架上尋找更多的曾經的自己的回憶，她一遍一遍在熟悉和陌生中徘徊掙扎。

突然從書本中飄落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照片中的男人隱藏於黑暗中，只有半張臉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明明是不甚明晰的照片，周曉楠卻幾乎在看到的第一眼便肯定了那是歐宇。

照片中的男人正揮舞著雙手在抓螢火蟲，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溫柔格外開懷……腦子裡似乎在那個瞬間閃現過什麼，周曉楠定定地盯著照片中的人，抱住了自己的腦袋，那些快速地像是電影快進鏡頭般迅速閃過腦海的畫面，讓她的腦袋撕裂般疼痛。

她狠狠抓著自己的頭髮，齜目欲裂，想要抓住點什麼，不管什麼，只要一點就好。

「你想起來了？！」男人的聲音像是經過變聲儀器般，模糊而遙遠，她好半晌才意識過來，那是來自自己的身後。

腦海中的鏡像像是老舊的黑白電視般，在閃過短暫的交叉後，便變成了厚厚的雪花。

她緩慢回頭，就見身後的歐宇一身濕漉漉地往裡走，臉上帶著熟悉的激動。這段時間她似乎總是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然而，現在他臉上的激動好像更外放，少了平日里的那種壓抑。

周曉楠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好像從來不曾認識他一般。

歐宇被她這樣的深情盯得有些發憷，臉上欣喜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變成一種隱忍的壓抑，他說：「你怎麼了？」

歐宇就要上前，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出聲的萊姆此時卻突然上前了一步，擋在了兩人中間。

周曉楠看著眼前的保鏢，眼中閃過複雜，半晌，他對萊姆道：「你去外面等著吧，我有話要和他說。」

萊姆看她一眼，什麼也沒說，便轉身出去了，出門前還體貼地為兩人關上了房門。

「你想起來了嗎？」他遲疑道，她這樣的表情，讓他一時不確定了。

她搖搖頭：「我想不起來，只是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這張照片……能和我說說嗎？」周曉楠說著，舉起了手中剛才正看著的照片。

聽到她的答案，歐宇眼中的光芒完全退了下去。他剛才在雨中站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走上來，看到她抱著腦袋對著書桌的時候，他原本以為她已經把一切都想了起來，然而她現在的回答卻讓他失望得快要絕望了。

歐宇深吸了一口氣，在書房裡的沙發上坐下，半晌才開口道：「因為一些事情，你去南方的小鎮生活過一段時間，在一所學校附近教孩子們畫素描，這張照片是那時候我去那邊找你，有天晚上我們從學校出來後，你說要抓螢火蟲，我們一起抓螢火蟲的時候拍的。」

周曉楠雖然很想有所感觸，無奈，好像還是在聽別人的故事般，剛才那一瞬間閃現的思緒再也沒出現，她輕嘆：「歐宇……」

「恩。」男人輕聲應答著，抬頭看著她。

兩人之間保持著一個大約四十五的角，周曉楠側坐在沙發中，書房裡的小檯燈的光芒打在她的臉上，留下一個深邃的弧度。書桌前的凳子比沙發要稍微高上一點，歐宇坐下去以後，需要稍稍抬頭才能對上她的視線。

「你有沒有想過，若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呢？」

「……」

「你知道自己愛的是誰嗎？只是那個有著完整記憶的霍如夢，還是周曉楠？」說到這裡的時候，周曉楠語氣中帶上不易察覺的倉皇來。她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動了心，她只是突然間覺得脆弱無助。若是自己一輩子都記不起來當初的事情了，那又該怎麼辦？

「……」歐宇看著眼前的女子，她這話的意思，是表示她願意再次和自己在一起了麼？！可是，為什麼要用這樣脆弱的語氣，現在的周曉楠不是女強人一個麼，從來都是她讓別人哭，什麼時候她自己也會有脆弱的時候了。

歐宇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湊近書桌旁，就著周曉楠現在的姿勢抱住了她，將她的腦袋埋在自己胸前。好半晌，他才輕聲道：「你介意嗎？介意我愛的是霍如夢，還是周曉楠？可是對我來說，周曉楠就是霍如夢，霍如夢也是周曉楠的一部分。哪怕你永遠也想不起來，可是……還有我記得不是嗎？」

周曉楠的眼淚漸漸流了下來，落在男人濕潤的衣服上。

房間里只有檯燈的光芒，他們就這樣相擁著。歐宇覺得殘缺的心，在這一刻終於填滿了，雖然她還是無法記起，然而只要她不再抗拒作為霍如夢而存在過的自己，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現在這樣的時刻，讓他彷彿有了時光倒退之感，彷彿中間的那兩年多時間從來不曾發生過，她還是自己喜歡的那個帶點嬌氣的女孩子，現在還是她求學的日子，兩人從來不曾經歷分別。

歐宇第一次有了孩子般不現實的期望：如果時間能停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現實當然是不可能的，下一秒，周曉楠便打起了噴嚏。

「你沒事吧？去洗漱間洗個熱水澡，換件衣服吧！櫃子里還有你的衣服……」歐宇說著，將還坐在凳子上的人拉了起來，去洗漱間。

周曉楠從洗漱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套白色的睡衣，而歐宇也已經換掉了身上的試衣服。

「有吹風麼？」周曉楠頭上罩著白色的毛巾，抬頭問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歐宇。

她身上又帶上了熟悉的香氣，身上穿著自己熟悉的睡衣，就連擦頭的動作也保持著三分的慵懶……好像一切真的回來了。

歐宇眼前蒙上一絲霧氣，忍不住上前，就著她的姿勢，親吻上了那紅潤的唇。

「你終於回來了，真好！」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伸手摟住了懷中的人兒。

明明周曉楠還是沒有任何霍如夢的回憶，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親近了許多，只想就這樣將人狠狠吞進自己的肚腹里去，再也不分離。

等到兩人從公寓出來以後，萊姆已經敏感地察覺到兩人之間有什麼改變了。

從公寓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萊姆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跟在兩人身後。他們之間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一前一後走著，明明只是聊著一些很日常的話題，但是好像連氣氛都變得曖昧起來。

倒數第二天的行程安排是上一年度的一些優秀作品展示，準確來說，從這天開始的活動才是這次盛宴的重點。

歐宇一早就出現在了周曉楠的房間門口，他今天區別於往常的黑色裝扮，穿了一件灰色的三件套西裝，最裡面是一件黑色的襯衫，頭髮往後梳理得筆挺，顯得格外莊重。

周曉楠一開門就見到他這樣的模樣，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這樣的行為讓歐宇一愣，隨即便下意識擺了個POSE，道：「怎麼樣？」

不巧的是，這個時候萊姆剛好從旁邊的房間出來，木然地看著站在周曉楠門口的歐宇，讓他耍帥的動作一時收也不是，放也不是，臉上的表情頓時顯得格外精彩。

周曉楠在房間里看著男人臉上除了平日里的威嚴外，顯得格外滑稽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