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桶井水，苏鱼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满满一桶水提上来，对着木桶沉思了半会儿，又倒了半桶出去，再掂量掂量，不错，这样轻巧多了。身后忽而掀起一阵风，一个人影至她身后疾奔而过“谁？”苏鱼容回头时，那人影已跑远。鬼使神差的，苏鱼容追了上去，还不忘提上水桶。

追了许久，在桥头撞见裴言与腾海若，方才那人影也在河岸处停了下来，坐在柳树脚下，喃喃自语，腾海若暴跳“芍药！芍药！！你这死丫头，怎的又将那疯婆子放出来了！还不快将她捉回去，你是瞎了眼的吗？没瞧见今日府上有贵客，若是令贵客受惊，掉你十颗脑袋也不够的！”

噗通——————

木桶跌落的声响，苏鱼容压抑着要迸发出来的哭声，最后也没能扛过“哇——”一声似个孩童一般哭出声来，她抓着裴言的衣摆，一头扎进那胸膛里，哭得更加放肆。裴言也不动，任着苏鱼容这般嚎啕，身边是腾海若教训丫鬟的声音，以及丫鬟连连道歉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苏鱼容的哭声，惨烈的盖住了一切声响。

芍药将秦冬生拽回去，苏鱼容不敢抬头看一眼，她只能放声大哭，压抑了好多年的情感，顿时爆发。那样的时刻，就好似，你站得稳稳的平地，突然就崩塌了，你失去了重心，随着这些碎裂的石头，往下坠，你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然而身边除去这些砸着你往下坠的石子，什么也没有。

裴言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这个哭得天崩地裂的少女，就像过去那五年，苏鱼容每一个噩梦惊醒的夜里，裴言皆这样陪着她，轻拍着她，久而久之，这便成了苏鱼容的定心丸。

“师父，好痛啊。”苏鱼容抽了几下，慢慢平复激烈情绪。腾海若也训够了丫鬟，望见地上那一滩水，和滚落在一旁的木桶，又笑盈盈的走上来，给苏鱼容递了张手巾“这木桶本就有些沉重，又盛了这么多水，砸在脚上必然是痛的，苏仙士到底是女子，细皮嫩肉的挨这么一桶，哭了也是难免。”

“我一会儿叫人送些药到苏仙士房中”腾海若继续关心着苏鱼容“苏仙士住的那间厢房可还舒适？那间房空了许久，本是王爷庶子生前的卧房，男娃娃家住的地方，自然简洁了些，委屈了仙士，我过会儿便叫人给仙士重新备间厢房。”

先前忙着教训景星轩，竟没瞧出那是他的卧房，虽然里边的陈设变换了，但只要稍稍留心便不难发现的，景星轩也当是习惯了闯这间房，才一时忘了分寸，苏鱼容想至此处又觉鼻尖泛酸。

“不必了”裴言启唇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腾海若的盛情“我们还有事在身，不便叨扰了。”

腾海若虽嘴上盛情，却也不是有心要留这两尊大佛，说起来很荒谬，全凭心中直觉，清晨见了苏鱼容后，她便觉着这师徒二人是不能久留的，否则必将成为祸害。裴言这番痛快拒绝，腾海若也不再挽留，一脸惋惜道“诶，尊者身负重任，我也不便强留，日后若是得空，想起我这寒舍，再来瞧瞧。”

原本过了晌午，就该启程回灵虚山的，可陆北依与景星轩轮番诱惑苏鱼容，叫她出去逛集市，连上元节这么低劣的谎都扯出来了，苏鱼容只好应了下来。皇城的街道，她闭着眼也能走，景星轩领着他们在巷子内窜了两圈也没走出去，陆北依实在忍无可忍，干脆不走了，抱着手臂倚靠在墙上“你究竟记不记得路，再绕几圈月亮都要出来了。”

“我记得是这样的啊，莫非是这道路修改了？”景星轩走到路口望了望，还是方才那个巷子，又喃喃道“我记得以前星驰是这样走的。”

“跟我来吧。”苏鱼容放了话，景星轩第一个质疑，但还是跟了上去“你认路？你别将我们带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啊。”

“那总算有个地方去，总比在这兜圈子强。”苏鱼容钻进一家院子，景星轩正要回击她，她转身将食指立在唇边，示意他们闭嘴“嘘！”

三人偷偷摸摸的横穿了人家屋子，站在大街上时，总算可以堂堂正正的喘一口气，景星轩走这街道时走出了康庄大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