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裴言正色，训了苏鱼容一句，叶十三连连摆手“诶，我可算知道星轩为何与这丫头性情相投。”苏鱼容暗暗在心中道，那可不，如何说也算得上是竹马一场。三人又话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多是关于灵虚山的趣事，也多是苏鱼容在说，他们在听，说到前些日子降服的白兽，苏鱼容更是激动的就差站上桌面去了，也丝毫不顾及自己女儿家的身份，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可谓是绘声绘色，叶十三越听越是喜欢这个丫头，惹得他捧腹大笑。

眼角的泪花也挤了出来，末了苏鱼容收起手，喝了口茶润润喉，热血沸腾渐渐冷却下来，她怔怔望着叶十三片刻，问道“师兄，你怎的养得这样白的肤色啊？”

这真是这一夜最为困扰她的问题了，先前挨着身份不好开口问这样无理的话，可现下她觉着叶十三是位性情中人，当不会介意什么身份尊卑，便脱口而出，叶十三委实楞了下，对于苏鱼容这话题的跳跃有些诧异但很快便理解，毕竟这位是令人出其不意的苏鱼容。

于是，叶十三引用了方才苏鱼容的形容“天生丽质。”

不觉夜渐深，入云阁的宾客散了七八，妓师也缓缓退场，苏鱼容揉揉笑僵的脸，又打了个哈欠，叶十三这才启唇收场，唤来小厮领着师徒二人上客房歇息，至始至终他都未曾提及琴师及入云阁数日惨死多人一事。苏鱼容是全然沉醉在讲灵虚山趣事之中，将正事抛诸九霄云外 了，裴言不问，自然是他瞧得出来叶十三不愿说，若是追问，得到的不过是敷衍搪塞的回答，实属多此一举。

师徒二人的客房相邻，苏鱼容与师父道了声好眠后，便溜进了自己的房里，要不说入云阁是皇城首屈一指的花楼，每一个细节都设计的如此精心，就说那窗柩的雕花，都是别具一格，在烛光的映照下投在墙面的形状，是一副高山流水的泼墨画，苏鱼容一进门便惊住了，连连赞叹三声。

坐下时，又得见那桌布，是上等丝绸做成的，泼一杯茶上去，茶水哗啦往地上淌，丝毫不会浸透在桌布上。这客房每一处皆叫人大开眼界，可再好的东西，看上太多眼便也不觉稀奇了，这一日很是疲惫，方才又兴奋过度，耗尽了她体内的精力，此刻摊开手往床上躺时，浑身软绵，再动弹不得，被絮有轻微的清香，闻不出是何花果味儿，只觉着甚是好闻。

四周皆沉寂下来后，苏鱼容才敢细细回想当初秦冬生的模样，她坐在柳树下喃喃自语，身子瘦弱得不像话，光是用目光便能描摹出那身子骨的形状，发髻耷拉，衣衫凌乱，满目疮痍。苏鱼容的薄弱意志强求着她不要去想，可越克制越一发不可收拾。

一颗心脏似被人攥在手中了，一点一点捏碎。无尽的疼痛，是言语无力倾诉的。

便这样，入了梦。

梦里有位少年，站在山丘上，血迹斑斑，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那少年背向着他，周遭是一望无际的山野，山间清风呼啸，几乎要将少年的吹走。那少年转过身来，面容模糊，他步步逼近，嘴里骂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不去报仇？杀腾海若，杀了那狗屁法师！去啊！”

少年歇斯底里的咆哮，听得苏鱼容心尖发颤，少年嘲笑半会儿又啐道“他们说的不错，你就是煞星，爱你的人皆因你而死，你救不了他们，也不敢报仇，你苟活于世，一事无成。怎么？我说对了？你在躲什么？难得不是吗？秦冬生，程潇小，苏久以及赤水村的所有村民，都是你害的，你害的，你害的……”

苏鱼容猛然睁开双眼，四周依旧是死寂，烛火燃尽，房里罩着黑暗。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心跳的速度，极快，快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在压抑中低喘，调整恐慌的情绪，过去的五年光阴里，她都不曾察觉，夜竟能这般长。

无人安抚，有些惦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