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彻太清楚顾峰的性子，一早叫白子煜记着如若被他逮住追问，用什么样的话截胡能够一举成功，果然，白子煜这句话一说出口，顾峰原本的气势顷刻间弱了下去，他能猜想到那日他突然失去意识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可他猜不到是谁动的手脚，结合那日醒来后黎彻的反应，此事应该与黎彻并无干系，难道是面前这个……

不，应该不是，不然他也太不忠诚了，黎彻怎么会放这么不忠诚的人在自己身边呢，还不惜冒着被他发现的风险混进圣卫军贴身守卫。

顾峰好愁。

白子煜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进门去，正好撞见齐明岳走出来，连忙低头行过礼便匆匆进去了。

齐明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放在了正坐在门口石阶上的顾峰，哭笑不得，开口道：“起来，坐在这里成何体统。”

顾峰回过头发现白子煜把门都关了，他连他叫什么还不知道呢就被诓了一声哥哥，实在丢脸，便不管不顾地拍拍身边的位置，叫齐明岳也一同坐下。

“我试探过了，说是……喜欢吃糖葫芦，小时候总吃，家应该是北方的，我往那边查查？”

“查，去找找上任老祭司，看看能不能请他帮个忙，帮忙算一下黎彻的身份，父皇这样轻而易举地放一个不清不楚的人进宫实在令人费解。”

齐明岳扫了一眼坐在那的顾峰，没有选择与他一起坐在人家门口议论人家，走去扯着马的缰绳便往前走去，顾峰一见立马站起来跟了上去。

“找那老家伙求人办事？你让我去不好吧……之前我可没少捉弄他。”

“你也知道啊？还不买点好东西上门看看去，也算赔个不是。”

“啊？我不要啊——”

两人渐渐走远，一直靠在门后偷听的白子煜才离开，立刻回到黎彻身边把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我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引到北方去了，估计查一段时间就能查到了。他们方才在门外说要去求问老先生，我要不要……”

“做掉？不必，我们本是一族，老先生知道该向着谁。”黎彻起身将身上衣袍整理平整，迈步向正厅走去。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中，前任祭司冷眼旁观造成了今天的局面，黎彻却并不恨他，相反很能体会到他的心情。

黎彻不需要那位老祭司为他做些什么，只需要把看到的命数实话实说就好了，他相信那个老家伙知道，如若不然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要引到北方，黎彻是有所准备的。他算好了入宫不久皇帝便会重病一场，这场病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毕竟他的龙脉尚且苟延残喘，还有很长的命数可耗，但黎彻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他要让他的身世借齐明岳之手公开，让所有人都放心地知道他是个所谓的“落魄的世家子弟”。

毕竟黎彻在那苦寒之地蛰伏了十年。

看见黎彻回来，齐明暻连忙站起身，将解出来的棋局给他看，黎彻走到案边凝神查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这细微的神情变化被白子煜察觉到，虽是奇怪，不过见齐明暻在这便没有开口，只是偷偷瞄了一眼棋盘上的落子，这回不用他揣摩黎彻在想什么，他自己也知道为什么黎彻会有这样的表情了。

黎彻年少学棋是黎彻的哥哥亲自教的，那时黎彻的父亲不允许他学这些东西，要他一心修炼祭术，方才放他自由。同样的棋局，白子煜曾经以为，这世上只有黎彻一个人会这样解，没想到……

他颇为讶异地看了一眼一旁满脸写着想要夸奖的齐明暻，觉得这可能只是个巧合，却不料黎彻一反常态地抬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扫落在地。

“宫门下钥了，阿暻明日随我一同回宫可好？现在先去休息吧，我有些不适。”

白子煜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扯了扯齐明暻的衣袍，让他退出来，随后抱起他向卧房走去，齐明暻趴在他怀里看着正厅的门，眨了眨眼睛，转头去看抱着他的陌生男子，问道：“祭司哥哥为什么生气？”

听见他的问话白子煜也看向他，想不到这个小皇子人不大，倒是很会察言观色，只不过黎彻并不是生气，只是触景生情想起故人心绪不宁吧。想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摇头，回答道：“祭司哥哥没有生气，他只是想起了他的哥哥，你的祭司哥哥以前也有很亲的亲人，只是现在没有了而已。既然你这么喜欢你的祭司哥哥，以后可要好好待他，免得他生气了拿你撒气。”

那你可就没命了。白子煜在心里默道一句，压下一声叹息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一路抱回了卧房，随后服侍他脱衣與洗，直到亲眼看见他躺在床榻上睡下这才吹灭油灯退出来，将房门关好，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气息分明昭示着黎彻又一次去窥探天命了。

白子煜回到正厅在门外徘徊着迟迟没有进去打扰他，待到空气中那抹异样的压迫感消失才打开房门，却看见黎彻双目失神地望着窗外夜空，身上的衣料显然已经让血染红了大片。

“我原本以为……我能像兄长一样做个好哥哥。”黎彻知道是他进来并没有动作，甚至连目光也没有错开半分，嗓音略微喑哑地念叨着。

“子煜，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他的命……”

黎彻活了十六年，前六年学着窥命，后十年试着窥命，耗费心血耗费寿命，不过求的是万无一失，这十六年，黎彻除了看不到自己的命以外，还没见过谁的命是一片空白的，就连他父亲、他兄长，一脉至亲他都可以窥探，不过是付出的代价多了几分。他刚刚反复试了多遍，依旧一无所获，这让他由心里觉得没底。

“白子煜。”黎彻的目光突然重新放到他的身上，白子煜也一改平日模样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黎彻叫他全名时必然要下达什么重要的命令。

“我不能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