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大吉。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三公主金城公主出降，驸马乃是镇国公凌寄元的嫡次子凌雪棠，凌雪棠长年驻守边疆，今年年初才回京，虽才二十弱冠，但已是从三品云麾将军，再加上一表人才，尚金城公主倒也是登对。

原本出降的公主应在京城建公主府，不过金城公主出降乃是意外之喜，公主府尚未动工，于是折中处理，在镇国公府内另辟别院，公主驸马便在别院内成婚、居住，直至公主府建成。

因此今日的镇国公府格外热闹。

全府上下收拾一新，大红色和金色的装饰随处可见。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路过国公府，就连国公府里头的下人也被挑拣过，凡是相貌不端正、四肢有缺陷的人都被暂时打发回家了，只留下长相端正又手脚伶俐的下人着统一装束在府中伺候。

门口更是宾客盈门，香车宝马络绎不绝，贺礼如同流水一般送入府中，无人脸上不是笑意盈盈喜气洋洋的。

中午有午宴，但等黄昏时分驸马接了公主来，才是正式宴席，到时候当今圣上章武帝和金城公主的母妃宸妃也将一并驾临观礼。

许多百姓都远远地占了位置，想一睹公主驸马、皇帝宠妃的风采：

“这凌将军可真是走运啊，尚了金城公主，这日后仕途还不步步高升？”

“那还用说？听说陛下最喜欢的就是金城公主，宸妃娘娘又是长宠不衰圣眷正浓，宸妃娘娘的父亲又是枢密副使，那凌将军还不是趁着东风一步登天？”

“哎呀，来了来了，快看，是凌将军！”

“是他是他……”

……

慕仙宜一把揭掉了盖头。

眼前是一个满眼喜气的房间，入目皆是红色，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就见他的侍女宝函一个箭步冲过来将他的盖头盖上：

“公主！盖头是要驸马揭开的，您怎么可以自个儿揭了！”

“我都快闷坏了！哪里就有那么多规矩了。”慕仙宜说着，伸手又要揭开，被另一个侍女鸾镜止住了：

“我的好殿下，您就忍忍吧，这么久都忍下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了。”

慕仙宜只好作罢，撅嘴道：“那你给我拿块糕点来，我饿。”

从早上上妆更衣到现在，他就没吃过东西！浑身都软绵绵的，要不是因为嫁给凌雪棠的狂喜支撑着他，他早路也走不动了！

“那也不行。”宝函这小丫头嘴巴厉害，道，“殿下您想啊，等下您要是吃到一半，驸马进来了，他会怎么想？”

“……”慕仙宜看着眼前的一片红色，忍不住委屈道，“那驸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话惹来两个侍女的偷笑声。

“你们笑什么！”

“笑您迫不及待见夫君啊！”

两人说着，笑得更开怀了。

慕仙宜不自觉红了脸，佯怒道：“你们两个小丫头，敢取笑本公主，明天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公主饶命，我们不说了，不说了。”两人声音含笑，但毕竟是知道收敛，也不再笑他了。鸾镜道：

“殿下……方才拜堂的时候，陛下说的那几句话，都是在给您撑腰呢。”

慕仙宜闻言，亦想起方才拜高堂时，他父皇暗中敲打凌家人的一番话。不自觉扬起唇，满心得意：“这是自然，我可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哩！”

“那是。”宝函的语气亦是自豪不已，“想来五个公主中，论长相，论才情，论性子，还有哪个公主能跟咱们殿下比的？所有皇子殿下，哪怕是太子殿下，见到咱们殿下，不都是温温柔柔地哄着，小心翼翼地捧着？”

“哼哼。”慕仙宜听着，骄傲不已，心想，凌将军见了我，肯定也会喜欢我的！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来？我真想好好看看他，跟他说说话呢！

他要是能跟我牵个手，就更好了，嘻嘻。

主仆三人正说话呢，就听外边传来一阵动静。

“是驸马来了。”鸾镜叫道。

慕仙宜一惊，忙端正坐好，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连吸气呼气都困难了起来。

“参见驸马。”是鸾镜和宝函齐齐行礼的声音。

慕仙宜努力往盖头低下看去，只见一双穿着黑色金线绣祥云靴子的脚走了进来，还有一点红衣下摆。

这个人就是凌将军了吧？

他心中喜不自禁。

“都退下吧。”是个低沉中略带清朗的男声，带着特有的冷淡，的确是凌雪棠。

哎，我家驸马就是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慕仙宜喜得咬住下唇，真想赶紧把盖头掀开好好看看凌雪棠，可又有点害羞和紧张，不敢见凌雪棠。

“吱呀——”门合上了，侍女们都出去了。

慕仙宜越发紧张了，原本乖巧放在裙上的双手忍不住绞在了一起。

只见凌雪棠朝他走了过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慕仙宜屏住呼吸，大气儿也不敢出。

凌雪棠在他面前稍一顿，又转身走开了。

走到房中央的桌边，对着他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慕仙宜愣住了——我家驸马不来揭我的盖头，坐下干嘛呀？难不成他也紧张么？

房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远处宴会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热闹嬉笑，还有房中蜡烛燃烧时，灯花爆了，发出“噼啪”的声音。

慕仙宜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家驸马不揭盖头，也不跟我说话，这难不成是要跟我“夫妻对坐到天明”？

这可不行，先不说我饿得慌，这洞房花烛的，好歹也得跟他说说话啊！

慕仙宜正想主动开口，就见对方又站起来了，这下是步履坚定地直接走到了自己面前，还是那个低沉的、清朗的、还带着习惯性的冷淡的声音，说：

“公主，我要揭盖头了。”

慕仙宜紧张得呼吸都要窒住了。

刹那间，眼前的一片红色被揭去，换做一片清明开阔。

他不自觉抬头，只见一个穿大红喜服的男子，金冠绾发，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浑身带着肃杀冷峻，如雪地里骤然开放的海棠，英姿勃发，俊艳不可方物。

慕仙宜看得心中激动无比，几乎要昏过去了——

啊，我家驸马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