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缁尘狠狠摇头：“怎么可能……”

虎毒不食子。父王怎会害他？

不过，若真是父王出手……那毒害母妃之人，岂不是……

他被自己的异想吓得心惊胆战，神色张皇地离开了黔醉阁，一路上魂不守舍。

花园里。

刘婆子正疯了一样地找他，生怕他被人害了。

看到他从花园一角站起来，她顿时落泪，哭嚎着跑过来。

“哎哟我的表少爷，您去哪儿了？！”

谢缁尘乍然听到她的喊声，身子一抖，心底的惧怕刹那间爆发。

他嘴巴一瘪，仰头便哭了出来：“父王……母妃……外祖母……哇……”

刘婆子皱眉，心疼地将他抱起来，好一阵哄着：“不哭不哭，表少爷不哭。刘婆子声儿太大吓着您了，奴婢坏坏……您不哭啊……”

谢缁尘缩在她怀里，身子颤抖，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刘婆子见他一直惊怕着，以为他掉了魂，心底发慌，抱着他往丹枫园跑去。

***

陈绮陌正在房里看史书，了解大兴历史。

大兴，这是一个不存在于史书之中的王朝。

这个王朝的历史，与华国历史惊人地相似。

先是远古神话，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人自称炎黄子孙。

后，夏朝建立，六百年而亡。商汤灭夏，武王伐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后，周朝名存实亡，进入春秋战国。

千年之战，哀鸿遍野，秦朝完成大一统。

历史在此发生了转折。

灭秦朝的不是汉，而是大兴。

大兴高祖名为谢渊，以“神谕之子”的名义起兵，反秦后势如破竹，不消半年就拿下了整个秦国。

“神谕之子”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实。

谢渊不满秦之暴政，起兵造反，兵败，逃至清冷县。大军刚至，天象突变。黑云翻卷，烟尘滚滚。一切平静之后，阳光穿透层云直射而下，一位白发赤瞳身着红衣的神女从天而降。

她一路以“仙术”助谢渊谋夺天下，并将清冷山更名为“五台山”，在山顶建了一座寻仙观。她进入观中沉眠，并预言：“千年之后，会有人来此将我唤醒。”

……

陈绮陌正感慨：封建时代的皇帝，一个比一个能扯。

院子里突然传出刘婆子震天响的哭嚎：

“老夫人！不好了！表少爷惊着了！”

陈绮陌惊起，却因动作太猛闪了腰，疼得龇牙咧嘴。

她连忙唤碧云把刘婆子带进来问话。

刘婆子抱着谢缁尘进来，满眼惊慌，嘴唇发颤：

“老夫人，奴婢失责。方才带表少爷去花园，奴婢一晃神，表少爷便不见了。原来，他竟在花园角落里睡着了。”

陈绮陌皱眉看着她：“然后呢？”

刘婆子把谢缁尘往前头一送。

众人这才看见，他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双目紧闭，身子狠狠颤抖着。

陈绮陌咬牙忍住腰间的疼痛，慢腾腾地走过来，小心地把他抱起，柔声唤着：“尘哥儿？怎地了？”

谢缁尘艰难地睁眼，眼睛刚眯开一条缝儿，泪便落下来。

他瘪嘴哭着，低声叫唤：“外祖母……疼……”心，好疼……

陈绮陌急红了眼，疾声喝道：“快请大夫！”

她把谢缁尘放在床上，害怕他冷，又把被子给他炜上。

谢缁尘仍旧冷得发抖，头上冒着虚汗。

陈绮陌心疼地为他擦汗，蹙眉伤心道：

“你说，你才那么点大的小娃娃，怎地这老天爷那么不待见你？母妃被害，你自个儿又被人追杀。寄人篱下，被府上小子欺负，好容易得了我这个姥姥护着，竟又受了惊。”

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抽噎哭着。

碧云站在她身后，也默默拭泪。

谢缁尘虽闭着眼，但耳朵比平日更灵。

他听见“假外祖母”的哭诉，听着她为自己不平的话语，心口堵得发疼。

前世，他活了二十余年，从没有人为他真心掉过一滴泪。

重生一世，他这个假姥姥，竟然待他如此真心。

他突然有点怕。

他听人说，山精妖怪都有真情，却没眼泪。若他们附身人的身上，每掉一滴泪，就损耗他们一年的寿命。泪流干了，魂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不想假姥姥再哭了，心头发急，努力想睁眼。

一瞬，他脑子一沉，晕了过去。

一炷香后。

李大夫为谢缁尘把脉，温声安慰陈绮陌：

“无碍。表少爷只是受惊了，加上近日风中，受了凉。今夜吃副药，明儿就能活蹦乱跳了。”

陈绮陌顿时舒了口气，连连道谢。

李大夫连忙摆手，又道：“您前儿个头风尚未痊愈，今日又闪了腰，怕还得在院里休息一阵，方可出去活动。”

陈绮陌讷讷笑着：“老身晓得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老东西了……唉……

她让碧云送李大夫出去，自己拄着拐杖，扶着腰坐在床边，轻轻地揉了揉小外孙的脑袋，叹息道：

“小可怜呐……我这个老东西，真不知还能护你到几时……”

看来，得尽快查清杀害芸娘的人是谁，早日除掉祸根，才能免去这孩子的灭顶之灾！

另外，她还得安排身后事，让便宜儿子成为小可怜的倚仗……

***

谢缁尘在半梦半醒之间，又想起了薛氏和孟姑的话。

他梦见自己站出来，指认薛氏进府别有目的。她要害毒害自己。

没人信他。

他孤单地躲在角落里哭。

突然，天一下子亮了。

假姥姥穿着神女的衣裳从天而降，温柔地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傻孩子，你忘了你学过的三十六计了？”

“欲擒故纵，打草惊蛇。若想知道薛氏背后的王爷究竟是谁，你假意入套，放松敌人戒备，再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谢缁尘心底一惊，猛然从床上坐起。

他转头一看，外祖母趴在床边睡着了。

窗外，梨花飘落，暗香浮动。

月光如水。

他微笑地看着外祖母：“谢谢……”

谢谢你的欲擒故纵。

薛氏欲毒害我，若我有解毒之法再行入套……那时，舅父定会彻查此事，顺藤摸瓜揪出薛氏！

我，也会性命无忧。

***

此夜。

淮南，靖王府。

影一自鸽子脚上取下密信，急忙进入锦华殿。

靖王谢渊臣正坐在案边批阅奏章，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信阳来信？”

影一摇头：“上京祁阳候府来的。”

“呈上来罢。”

谢渊臣沉着脸将信看完，半晌不语，只望着信出神，右手食指中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案。

“影一。”

“在。”

“上京有变。你去接应。”

“是！”

“带上影十八。那小丫头惯来会使毒……这次，怕要她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