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命

辰鄢听到回家这话，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半晌反应过来才从被子里弹了起来，紧紧抓住温宁远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我不要回家！温宁远你这个大骗子！你可是跟我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的！我都记着呢，你不能知道了我是只狐妖说过的话便不做数了！”

辰鄢恼了，温宁远那家伙又不是怕我也不是嫌弃我，自己都没说要离开他，他怎么能先说要抛弃我呢！

温宁远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大混蛋！这下好了，辰鄢生起气来根本不在意始乱终弃这个词到底是不是这样用的……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辰鄢便不想再离开温宁远了。

辰鄢曾经是雁栖山养的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每天吃饱了修炼，修炼累了就睡，睡醒了起来继续吃。对其他的事毫不在意，再加上山中时日漫长，便是四季变换沧海桑田也引不起他侧目的欲望，可如今却为了这么个不中用的小大夫如此恼怒，当真是世事难料。

温宁远不语，只淡然地用修长的手指握住辰鄢紧紧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抬眼望着他，他的眼瞳深邃悠长，好似一潭深水教人看不出深浅，辰鄢竟不自觉地慢慢在他眼前平静了下来，温宁远这才慢慢开口，“辰鄢呐，我陪不了你一生一世。”

辰鄢听到他的话，心下一震抓着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把他抓得更紧了些，薄唇微微翕张却找不出反驳他的话。

小大夫说的对，他们确实没有一生一世……

温宁远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会老会死，而他呢？山间的一只小妖有灵力护体岁数绵长，原本温宁远就只是把他当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狐狸养来作伴的。

想到这儿辰鄢的眸光黯淡了下来，无力地松开了捏着他的手，瘫坐在床上。

温宁远看着辰鄢一下子被抽掉力气的样子心下也是不忍，他轻柔地抚过他细软的长发，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瞳孔没了方才的血色是那么澄净清纯。

朝夕相对的几个月，他对辰鄢已经那么熟悉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对谁这样熟悉过。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就连名字都是他起的，一想到要跟他分开便觉得心脏被硬生生撕扯下一块来那般痛苦。

眼前这个少年是山间的精灵化身而成的，那样清风霁月般美好的孩子就应该在山间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可以一辈子不问世事，恣意洒脱。

而他却是个身带血债、罪孽深重的不祥之人，他那样凶极的命格不仅害了自己的父母，害了那个还未曾好好见过一面的姑娘，他不想再害了辰鄢。

此前，他早就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在山间守着双亲的坟墓到死的准备。就连他自己的棺椁他都准备好了。想着若是那天他要是觉着自己要去了便躺进棺材里一了百了也不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倘若就因为自己的执意不舍再害了辰鄢那他就算是到了奈何桥边孟婆也不肯施舍给他一碗孟婆汤忘却前世痛苦了。

他确实是没法儿留着他的。

“我命不好。”温宁远思索了很久方才开口，“若小鄢只是只普通的狐狸，与我做个伴儿倒也无妨，如今我既已知晓你的身份便留不得你了。”

“谁说留不得我，你不是已经留了好几个月了么？”辰鄢嘟囔着嘴不满地说。千般苦万般难都只归结于一句“命不好”。辰鄢真真儿心疼他的小大夫，听了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胸口便像是被什么滞住了一般闷闷地发痛。

不能再让他这般自怨自艾，他不该过这样的日子。于是辰鄢更加坚定了想要把他带回雁栖山的决心。

“小鄢乖，还是回家去吧。”温宁远苦笑着，自己那破烂命格自己最清楚不过，若是没有精纯的灵气洗濯必是不成的，辰鄢这样的小妖又能受得了多久，说，“跟着我怕是会害了你。”

辰鄢知道他说的会害了自己是什么意思，心里竟生出些又是欣喜又是酸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呸呸呸……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哪里有本事害到我，要害也是我害你。”辰鄢晦气地吐了几口口水，偏过头去。

温宁远还想说什么就瞧见见刚刚被辰鄢吓晕的那个贼人醒了过来，辰鄢也注意到了，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那人面前拍拍他的脸，“哟！醒了，那就来说说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让你来的？”

“妖……大…大…仙，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温……神医，温神医啊！饶了小的一条命吧！”那黑衣人醒过来身上的定身术未解，一脸惊慌地看着眼前的大妖怪又看见他身后的温宁远，以为这温宁远是更比辰鄢厉害的妖怪变的，连忙趴在地上着哭叫着让温宁远饶了他一条小命。

“哈哈！大仙，这话我爱听。说！你是谁！谁派你来的！老老实实地给我说！本大仙倒是可以考虑一下饶了你这条贱命！要是有一句假话……”辰鄢一脚踩在他的脊背上，只听咔吧一声骨头摩擦的声音，“那你就完了！”

那贼人吃痛地叫了一声连忙告饶，老老实实交代起自己的幕后黑手，“呃啊!大……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我……是北营的火头军，是……是三少爷……三少爷让我来取温大夫的性命的……”

“三少爷？那三少爷为何要我的性命？”温宁远开口道。他想起来了这个三少爷是贺老太爷的孙子，长得高高大大的，看着是个老实人，却没想他竟想要他的性命。

“三……三少爷嗜赌，在外边儿欠了一大笔赌债，他的债主说……说要是还不上就要卸了他一条胳膊，他……他想要老太爷手里的私产来还赌债。

老太爷知道他的性子断不肯帮他，所以他就在老太爷的茶水里下了五瑟兰的毒，那毒能让人神志不清且发作慢不易被察觉，一直想设法从老太爷口中套出私产的位置，却一直没有得手，可……可是大老爷请来了温神医说……说是可以给治。

小人平日常跟着三少爷赌钱，会点儿拳脚功夫，所以……所以……他威胁小人，还许了我不少好处让……让我来了结温神医……用……用迷香迷晕再下药毒死，神不知鬼不觉……大仙，小人，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要是不干这一票小人也活不成啊！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呐！”那人哆哆嗦嗦地对辰鄢吐着自己知道的事。

温宁远心里也有个大概，对他的这番话倒也不惊奇，又问，“那，今日老太爷的药可有人动过手脚？”他不常看着下人煎药虽然今天提醒过贺老爷，看现在这个架势也不得不多问一句。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大老爷今儿派了不少人盯着……三少爷不敢的……” 那人一五一十地说着。

他瞧着那人浑身发抖的样子，深感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对辰鄢说，“小鄢，放了他吧。”

“放了他？岂非太便宜了他！他可是要你的命呐。”辰鄢不解温宁远为何这么大方能放过要取他性命之人，要是有人要害他，他一定先打断手脚再扒了那人的皮抽了那人的筋最后下油锅，定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的命不值钱，被你这一闹想必他肚子里能吐得都吐干净。也是个被人唆使的可怜人。既然没有伤到我，我又何必计较。再说，你已经把他吓得不轻了。”温宁远避世隐居向来与人无攸，不想平白招惹这些个琐事。若是身上还要再多背上一条人命他可担不起。

“温宁远！谁敢说你的命不值钱！”辰鄢竟然兀自恼了，一把揪过温宁远的衣领。

这个小大夫怎么就是个死脑筋，那命格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还敢说这样的话来气他，“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本大爷的！以后不准你再说这些个没轻没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