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烏雲壓頂，大雨滂沱，血水混合著雨水越積越多，昔日金碧輝煌的皇宮此時血流遍地，儼然成了一座修羅地獄。

漫天大雨里有一人身著銀色鎧甲，手執長劍靜靜地立在血泊之中，他的身後不遠處站著黑壓壓一片將士，在大雨中站得筆直，電閃雷鳴，巋然不動。

身著銀色鎧甲的將軍緩緩抬頭，視線直直地望向前方，踏上台階，一步一步走得緩慢而沉重，許久，終於走過石階走到大殿前，大殿四周空空蕩盪，而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之上坐著一個人，身著明黃色龍袍，他是大齊的皇帝，林衡。

身著銀色鎧甲的將軍踏進殿門劍尖著地一步步慢慢地走到大殿中央，一條劍滑過的痕跡從大殿門口隨著移動的身影一點點地延伸至大殿中央，往昔連兵器都不得帶入的地方如今留下一條長長的劍痕，像是在無聲的嘲笑著那個仍舊坐在龍椅上的帝王，這裡再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地方。

身著鎧甲的將軍與龍椅上的人對視了很久，終於皇帝從高高在上的龍椅走下來，一步步走到依舊手執長劍的將軍面前，他看著眼前的人，原本沾滿鮮血的銀色鎧甲在大雨的沖刷下，雖然血色已經不再紅得那麼觸目驚心，可依然沒有褪盡，連從鎧甲上滴落的雨水都帶著淡淡的紅色，彷彿在告訴他這個人是踏過無數人的屍體，從血泊中走來。

他終於開口說了什麼，可是林翌凡聽不到聲音，林翌凡有些慌了，看著大殿上的兩個人嘴唇開合，可他像個漂浮在半空中的遊魂從大殿的上空俯瞰著他們，卻無論怎麼努力也聽不到一點聲音，像無聲的畫面在他面前靜靜地播放著。

林翌凡只能靜靜地看著，看著大殿上的兩個身影，看著他們無聲開合的唇，看著長劍一寸一寸刺入皇帝的胸口，明黃色的龍袍一點點變紅，然後倒下。

在皇帝倒下的那一刻，大殿門口突然跑進來一個身著白色錦衣的女子，髮絲凌亂，髮髻上髮飾也已經歪歪斜斜，看到躺在地上的皇帝臉色瞬間煞白，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抱起地上的人無聲的哭泣，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就好像要把自己這一生的眼淚都哭完了才停下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抬起頭看向穿著銀色鎧甲的將軍，他的劍上還沾著鮮紅的血順著劍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那是她丈夫的血。

她看進他的眼裡，那裡有著對她深深的愛慕與眷念，思緒似乎回到了那年他們初相遇，那時候自己是喜歡他的吧，可如今，他殺了自己的丈夫，有可能還會殺了自己的孩子，她知道他絕不會殺她，因為他捨不得，可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和一個殺了自己丈夫和孩子的人同床而眠，即便他不殺自己的孩子，她也說服不了自己，一女侍二夫，還是兩代君王，她不想被天下人恥笑，也不想成為另一個息夫人。

息夫人至少還有對她情深義重的息侯，所以她才努力活了那麼多年只為了再見她的大王一面。

可自己呢，什麼也沒有了。她靜靜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裡有些悲涼，看著他眼底彷彿有著無限的柔情，她忽然笑了，朝那依舊滴血的劍奮力沖了過去……

「母妃！」林翌凡大叫著從夢中驚醒。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林翌凡就時常會做一些類似的夢，說起來，當年那些事發生的時候他尚且在襁褓之中，根本不可能會有記憶，可當那些過往從別人的口中一點點吐露，那些場景便一點點的在他的腦中顯現出來，然後在夢裡拼湊出一個個畫面。

林翌凡驚得從床上坐起，大口的喘著粗氣，下床踉蹌著走到桌旁灌了一杯早已涼透了的茶水，想將夢中的恐懼壓下去，窗外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林翌凡踱步到窗邊，推開窗，屋外下著大雨，可是仍是四更天，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只是那滴滴答答的雨聲彷彿是滴在了林翌凡的心底，像刀一樣一刀一刀割得他生疼。

第二日，林翌凡本來打算隻身前往簡陽找賢陽王，可是穆三娘執意要讓女兒穆安然隨行照顧林翌凡，林翌凡拗不過只好答應。

一紫紗，一白衣，紫紗姑娘蛾眉皓齒，仙姿玉貌。白衣公子溫文爾雅，形貌昳麗。看起來恰似一對璧人。

兩人收拾好行李辭別了穆三娘，出了陌上香坊，策馬而去。

待他們走後，穆三娘回到屋裡對著屏風後的人說道：「公子，殿下走了。」屏風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此去路途遙遠，只有安然隨行我不放心，你再派幾個人跟著。」穆三娘恭敬的答了一個「是」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