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言靜靜站在窗前，周身一片冷厲，如墨的瞳眸中翻湧的除了仇恨再無其他。

只為復仇而生！只為復仇而生！如今，她還活著，只為拉著沐子晴一起下地獄，把她所承受的一切都一分不少的還給沐子晴！

可是，腦海中不期然閃現一道身影。

他一襲月白錦袍纖塵不染，那長及腳踝的銀色長發隨風輕舞，泛著溫柔的色澤，亦如那溫潤的眸，看著她時有著溫柔寵溺的顏色，暖人心脾！

在那道身影出現的瞬間，翻湧的仇恨有著片刻停頓，轉瞬卻又閃現。

搖頭甩去腦海中的身影，沐子言不由抿緊了紅唇——她既只為仇恨而生，就不該被其他任何人，任何事所影響！

可，甩去了那身影，卻甩不開那雙眸。那眸美麗無雙，仿若斂盡世間一切光華，可是，那不沾塵埃的眸子為她而沾了憂色與憐惜！

他，一直都在為她擔憂，擔憂她眸中的仇恨，希望她放下仇恨，她都知道的。

她不想讓他擔憂的，真的不想的，如今，她怪只怪最初的她不會隱藏，在他面前她沒有隱藏住自己的仇恨。

垂眸看著自己已然恢復紅潤的肌膚，不再復當初的枯黃瘦弱，這一切，都是源於他，藥離筠。

唇不由抿的更緊了，眸中的仇恨化作了一絲絲掙扎與傷痛。

藥離筠，他說：丫頭，我在呢！

沐子言知道，無論什麼她都不會忘記那擋在她身前的身影，忘不了那五個字，忘不了那份情……

忘不了那份情，可什麼是情？她本就是不該有情感的啊！她是無心無情之人啊，可為何會一次次因為他而有情緒波動，會因他關心沐子晴而難過，會不想他擔心，不想他難過？這不是她該有的啊！

雙手緊緊抓住窗戶上的木柩，微微垂著頭顱，髮絲披散而下，掩去了面容，只是那用力的雙手泄露了緊緊掩藏的情感——她無心無情，可卻是在情感真正完全泯滅那刻遇上了他，藥離筠，這三個字，就仿若一劑仙藥，成了她唯一的救贖，情感的救贖！

腦海突然混亂起來，順著窗檯身體無助的下滑，靠著牆壁蹲在了地上，雙手無助地抱著頭，想要再次甩掉腦海中的那個人那雙眸，甩掉那些關於他的思緒，可是，仍然是做不到。

她，置身與地獄之中，日日獄火淬鍊，痛苦萬分。

他，便是那仙藥，從天而降，降落在她的面前。

只要，她伸出手，只要她抓住那仙藥，便能離開地獄，遠離一切的痛苦，便會獲得新生。

只要，她伸出手，便可以。

可是，她不能，她絕對不能伸出手，怎麼能，怎能可以？

她處於地獄，可那推她入獄之人卻在高處逍遙自在，得意萬分，怎麼可以，未曾將那人拉入地獄之前她怎麼可以離開？

縱然日日獄火淬鍊，縱然痛苦萬分，又有何懼，只要，只要她能將那儈子手拉入這地獄之中，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便是她此生唯一的目標，若能達到，就算永生無法離開這地獄又當如何？她根本不會在意的。

可是，就如一個在荒漠中饑渴至極的跋涉之人，看著無垠荒漠，知曉自己是走出無望，早已絕望，可若是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紅蘋果，縱然再如何清楚的明白即使自己吃了這蘋果也於事無補，可又怎能抵住誘惑，不將其送入口中？

沐子言眉頭緊皺，頭顱深埋雙膝之間，就那樣蹲在牆角，迷茫而無助。

她就那般站在地獄之中，從未想要要走出地獄的，可是，突然就來了希望，她是可以走出的。

毫無準備，措不及防，卻是瞬間喚醒了渴望。

明明知道不可以，可卻無法移開雙目，總想要伸出雙手，可又怯弱的不敢。

他說：丫頭，我在呢！

丫頭，我在呢！她多想，多想在麵皮被扒下時，他在她耳畔這樣輕喃，那樣，她一定會忍不住抱著他痛哭，就算失了性命也無悔。

她多想，多想在胸中骨被剔出時，他能出現在她的面前，溫柔的目光沁滿溫柔與說不盡的憐惜，那樣，她一定不會讓仇恨在心底肆無忌憚的蔓延，只會安靜呆在他的身邊，做他的丫頭。

可是，晚了，真的晚了。

在她親手挖出自己的心，在她被沐子晴『掐死』，在她成為了尊主的武器後，一切都晚了，她已經沒有了退路。

藥離筠，沐子晴，這兩個名字在腦海中拉扯，就仿若是在她做出什麼選擇。

選擇，為什麼要選擇，她何須選擇？沐子晴，只要一想起這個人，仇恨的火焰再也無法抑制。

一聲悶哼，沐子言抬起頭，伸手扶著窗欄再次站了起來，墨色的瞳孔此時只剩一片淡漠，毫無感情，可怖的面龐看不出臉色，但那唇角卻已經被染紅，絲絲血液順著唇角蜿蜒而下。

唇角染血，沐子晴卻是勾唇笑了。

選擇，她何須選擇？此刻胸口空蕩盪的疼痛早已給了她答案，若不報仇，此生難安！

扒皮，剔骨，挖心，一幕幕，鐫刻於骨血之中的仇恨，此生都難以忘卻。

抬手撫著鈍痛的胸口，任唇角血跡蜿蜒，貝齒緊咬紅唇，不再讓疼痛的悶哼出口，沐子言知曉，這疼痛一定是與她沒有心臟，與尊主口中的她只有一個月生命有關吧！

只是，這點疼痛又算的了什麼？能算什麼？

不為其他，就算是只為曾經所遭受的痛苦，她也絕對不能放過沐子晴！

藥離筠……心底默念這個名字，沐子言唇角卻扯出一抹苦笑，縱然這仙藥她是多麼的渴望，多麼的想要將其緊握在手中，可是，她卻清楚的知道，她要不起。

能要，卻要不起！藥離筠，對不起……你可知，可知這份放棄於我來說究竟是有多麼的困難，我有多麼的舍不舍，舍不舍……

真的，真的好想伸出手，伸出手便能觸到的福祉……

閉上眼睛，腦海中的那道身影仍然存在，揮不去，卻也不再想要揮去。

藥離筠，既然無法相伴與你的身邊，我只願將你深藏於腦海，縱然離開，我也仍然是你的丫頭。

丫頭，多麼溫柔而寵溺的呼喚，彷彿有聽到了那人溫淺的呼喚……

胸口的疼痛愈加劇烈，只覺片片黑暗向自己襲來，閉上的眼不想再睜開。

昏迷的前一刻，沐子言想，若是，若是不計其他，只為他，只為他，她是否願意放棄仇恨，是否願意之陪伴在他的身邊？

只是，這個想法剛剛閃現便被她自己給掐滅，不要妄想了，就算她真的能夠放下仇恨，她又如何能夠陪在他的身邊?

沒有仇恨，她便不是尊主的武器，又拿什麼去讓君洛姬給她續命？如今不到一個月的生命，她如何又能陪在藥離筠身邊。

不抱希望，那便不會有失望，所以，這份本就不存在的希望，不要也罷。

復仇，才是她此生唯一的使命，她實在不該奢求太多的，不該……

藥離筠，這份從天而降的救贖，不是屬於她的，她不會，不會伸出雙手的……不會……

即使，她伸手便能觸到……可是，她不會……

不會……呢喃一般，沐子言微動著薄唇，意識卻是終於陷入了混沌之中。

就那般靠著牆壁，身體無力下滑，在胸口那無力抗拒的疼痛中，沐子言在醒來之後第一次陷入了昏迷。

此刻，沐子言只想著不將藥離筠拉入她的仇恨，想著自己不會伸出手，這份溫暖，不能擁有，她只願記在心間。

沐子言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真的伸出了手，只是，她更沒有想到，伸出手，她不僅沒有離開地獄，反是將那原本屬於她的唯一救贖給拉入了地獄之中，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