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来相安无事，日子细密如水，过得滋润又安宁。陆青云想着，如果就这样一直留在这个世界看着程轩茁壮成长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不知为什么，陆青云看着那天真无忧的少年心里总会泛着一丝暖意。

“魔尊，已经能看到岸了！”在船头撑船的花花说道。

只见前方三山穷尽，碧水开阔。百木掩映间，山间竹屋鳞次，若珠玉点缀翡翠间，霎是风雅。

陆青云颔首，施法将自己化作寻常人的模样。而花花则化作一支梅花玳瑁被他别在了发间。

墨衣齐整，上头用白线绣有白梅。发整整齐齐的别在头顶。腕间一串桃木珠，背上也不知何时变了一把桃木剑。不多细看就知他是一云游四方的道士。

这是他日常同程轩来人界游历的打扮。这般，方便他在人界替一些人解决麻烦，也方便隐去他是魔族的身份。

下船之时照例是陆青云先下，程轩走在后头。一来便于保护程轩，二来也出于对他这师尊的尊敬。

只不过今日倒程轩怪得很，等船一靠岸，他二话不说就冲下了船只。丝毫没等陆青云，就率先上了岸。

陆青云见了，只道程轩是第一次来这种小村，小孩子天性好奇也能理解。便跟在程轩后头慢慢的走了。

这村庄看似小，但却并不算清贫。小村的众人依着这泗水江做着货物中转生意。每家每户都有货船，生活相当富庶。

招待他们的是村中最为富有的一户。得知陆青云他们是云游四方的游方道人，便更是笑脸相迎。

满桌的好酒好菜招待着师徒二人。陆青云向来不喜欢应对酒桌上的东西，更是讨厌别人的谄媚逢迎。喝了几杯米酒后，他便想去客房中休息。

可谁知道那员外是这般好客，酒一杯一杯的敬陆青云。

他皱着眉，却是不知从何拒绝。反倒是程轩一把移开了陆青云面前的酒盏，笑着对那员外问道，“员外不是说村中近来发生怪事吗？说给我师父听听，说不准能快些解决呢。”

“道长有所不知。咱们这个小村原本格外清贫，如今之所以那么富庶，多亏了河神。”几杯酒下肚子，那员外的话多了起来谈到了最近的窘状，“可谁知道这河神竟要求我们每月给他献祭妙龄少女，否则就……”

说道这里面员外的眼泪就下来了，而桌子上的其他人也跟着抹眼泪。

“否则什么？”陆青云抬头，表情凝重。

员外道，“否则便吃了我们村所有人。村中人也请了不少的道士作法……可惜……唉，据说这并不是什么河神，而是魔界的大魔头……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员外越哭越伤心，整个府邸的人都因此泣不成声。陆青云看上去只是个过路的游方道人，他们并不把希望太放在陆青云的身上。毕竟在这之前已经死了太多所谓的半仙道长甚至是尊者了。

饭饱回房，天已全黑。一路上舟车劳顿的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也许是上辈子总是忙实验研究经常睡眠不足，导致在这个世界，陆青云本容易懒困。

吃饱了饭就打着哈欠回了客房。

“师尊，您就这么睡了？”程轩进房后，帮忙关上门窗，就看陆青云衣服也不脱鞋也不脱的直接瘫倒在床上。

“今日忙了一天，我乏了。”他似是很不爱束发，头上由花花变作的簪子早就在他进门后拔下来后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这人一路上都躺在船上喝茶吃点心，哪里忙了啊！程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只是捡起地上的簪子，一边安抚被扔在地上哭唧唧的发簪收在袖子中，一边坐在床沿替陆青云脱靴子。

陆青云也不阻止，只是任由程轩褪下他的鞋袜，随后褪下他的外衫躺在他身侧。

“师尊，我躺在您身边，您不生气吗？”程轩抬眸，看着那因酒精而面犯红潮的男人。

陆青云只觉得这小子今日有些聒噪，背过身去，冲他挥手，“你自己寻个位置躺下，为师要睡了。明日还得下河去看看那河神是什么来头。”

“这件事情并不是魔界中人干的，都是那些村民自己找的麻烦。师尊就不必亲自下河查看了。”程轩说着，况且他早就在前世就经历过这些。

“程轩，这话不是你该说的。”那个素日慵懒的男人，此刻睁开双眸，一双墨玉般的瞳就这般冷冰冰的看着地上那口不择言的少年，“我说过，你需得以匡扶天下苍生为己任。纵使此时不关我魔界的事，你也该去帮忙。你是想为师罚你？”

两世的相处让程轩早就对应对陆青云得心应手。他知道陆青云所有的习惯，也知道陆青云所有的脾气，可是这一年的相处却让那个自以为很了解陆青云的程轩有些茫然。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不近人情的陆青云吗？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因为前世他们二人就来到过这个村庄，也住在了这个员外的家。

陆青云跟他说的话却是迥然不同。

“自己找的麻烦，还想让我耗费法力来替他们处理后果。程轩，你这么爱多管闲事，你干什么不自己去？”

对，程轩记得很清楚。

上辈子的自己为了求陆青云救这个村庄众人的性命，陆青云给他的是这么一句话。

他第一次对这个冷漠无情，蔑视众生的师尊这么失望。

随后为了这个村庄，程轩第二天自己跳入河中去找那个“河神”。可当时的程轩修为低下，根本不是修炼了几千年妖怪的对手。他被打成重伤之余，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见那杀红了眼的妖怪将所有的村民通通吞入腹中。

而陆青云只是站在河岸看着那血流成河的村庄，眸子里有的是不屑有的是淡然。仿佛事不关己，仿佛从未在意过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既然知道自己弱小，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他冷着眸，抬脚从程轩的手上踩了过去。少年因匡扶众生而满是鲜血的手被人踏在了泥里，一如那一夜之间全灭的村庄一样。

少年的心也彻底死在了妖怪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