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晏潇发现连羊少见的在等他，顿在原地算算日子，是了，连鹤回来了。

连鹤回家的日子通常以月计算，在家停留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一周。每次连鹤回来后的例行惯例就是带上两个小崽子去吃一顿好的。

晏潇最近找补课的原因，跟连羊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些，这会倒是没对自己每月偷来的这点相处机会有多欣喜，反倒越靠近校门口停着的宾利，晏潇的内心越忐忑。

坐上车后，晏潇发现自己心跳如鼓，一下一下砸得闷响。恩人的儿子成了自己的男朋友，晏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生怕连鹤那双老练毒辣的眼睛一转，察觉他和连羊不正当的关系。

相比之下，连羊就散漫多了，一上车就拿出psp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回答一下连鹤在生活和学习上的关心。唯一让他不太爽的是身边的小烦人精老是贼眉鼠眼的偷看他，恼人。

车上连鹤的话题东转西转，转到了早恋上，提点连羊说“交朋友我不管你，但是身为男人，要知道担责任，你小子可别给我长成没心没肺的歪脖子渣男。”

连鹤虽是个商业大亨，但却是公认的痴情种，从跟连羊他妈在一起后，身边再没什么莺莺燕燕，连半点暧昧的火星子都烧不起来。连羊他妈因故去世后，连鹤更是孑然，身边一丝女人香都没有。

平时东奔西跑，对连羊的关心却不少，在外面也记挂着家里的儿子，常常买些东西寄给连羊，除了摩托有要求之外，其他的几乎都是连羊有求必应，因此，连羊倒也没长成叛逆的中二少年。

只是缺少的那点母爱怎么也有些反噬作用，连羊性子的孤高和桀骜仍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听了连鹤这番教导的话，连羊嘴上应着“知道了。”手上的游戏没放下，眼皮一掀眉头一挑，瞥向了身旁的晏潇，想起最近谢一琦给他吹“耳边风”，说什么“我看你最近和那小跟班走的挺近，你可别真跟他好上了。”连羊听得烦，今天放学刚呛了谢一琦一句“你不是让我跟他玩玩。”

这句话需要谢一琦消化的信息量有点大，一时间愣在原地，等连羊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和惊诧，如此同时还有好奇和兴奋，只是错过了追问的机会。

连羊瞥过来的眼神里蕴含的意思晏潇读懂了，明摆着在说“你就算了。”

晏潇期冀的眼神瑟缩回去，坚固的铜墙铁壁裂了个小缝儿，吹进去的风有些冷。晏潇只好默默转头看向窗外，消化连羊对他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讥笑。

连鹤今天刚落地，说了一会话有些累，自家儿子也专注在游戏上，干脆闭眼休息。晏潇的视线落在后视镜上，内心感叹基因的强大。

连羊的眉眼跟连鹤有七分像，但比连鹤多了几分少年气，和几分来自连羊母亲相貌上的媚意，少了点连鹤在商场、社会上磨砺出来的精明和狠戾。

看着连鹤，晏潇总会联想到三四十岁的连羊，想那会他的羊咩咩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儿，身边是什么人在陪着，那时候的连羊是不是也长成了成熟，可以独当一面的大男人了。

偶尔，晏潇也会忍不住奢想一下，那时候他的羊咩咩有没有多喜欢他一点，他是不是可以在羊咩咩的心理占据一小块栖息地，两人在一起几十年，生活中少不了拌嘴磨合，但那份感情的羁绊是不是可以日益渐增...

想着，晏潇的视线又忍不住落在连羊身上，连羊感受着身边小烦人精灼热的眼神，有些烦躁，觉得身上像是黏了一块橡皮糖，怎么也甩不掉。

注意力被转移，打着游戏的手也变得不顺畅起来，在第二次看着屏幕上操作的游戏角色被怪打死后，连羊一甩手将psp扔在了一边，堪堪砸到晏潇的大腿上。

晏潇被惊吓一跳，意识到自己露骨的视线惹连羊不开心了，连忙收回视线，轻轻捡起psp，讨好道“不玩了吗？那我帮你收起来。”

连羊并不理他，刚好车子到地，连羊顺势开门下了车。晏潇只好将psp放回连羊的书包里，再好好拉上拉链，背上两个书包跟着下了车。

连鹤带他们来的还是老地方，是一家中餐厅。这家餐厅装修精致考究，菜色却是朴实无华，原生原味的家常菜。

连鹤这位大老板常年在外奔走，应酬桌上都是些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回到扎根地，想的却是那带着烟火气的家常味儿。

连羊的口味跟连鹤挺像，晏潇是个不挑剔的，随大流，一顿饭下来倒是融洽。

一下车，连鹤就揽着连羊的肩膀进了餐厅，晏潇和身后的司机跟在后面。连鹤对待亲儿子和晏潇的态度很分明，对待连羊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但对晏潇，则是点到为止，不过多说教什么。

晏潇看着这对父子亲密无间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羡慕，与此同时心里生出几分酸涩。

人在这世上，要说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和牵挂，首先想到的就是亲情，可这正是晏潇没有的，晏潇常常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是没有联系的，他像是一个外来者，贸然闯入这个大千世界，迷茫又惶恐。

如果不是连鹤把连羊带到他面前来，晏潇真想不出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留念的。

连鹤的司机向来会察言观色，看着晏潇慢了几分的步子，心里明白些什么，只是他不好过多安慰，只轻轻拍了下晏潇的肩膀。

晏潇感受到肩上的那点温度，觉得世界也不是全然冷漠，只是他不够幸运。收回思绪，晏潇快走两步跟上去，寄人篱下就要谨小慎微，懂事乖巧，这是他明事理以来就懂的道理，脆弱得收回心底，面上他还是成熟懂事，听话乖巧的受资助生。

饭桌上连鹤没喝酒，喝起了清茶，在外酒水下肚跟白开水似的，时间一长就算人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只是习惯依然，连鹤端茶抿嘴的动作跟喝酒相差无几。

连鹤眼神多次滑过晏潇，像是在思虑斟酌什么，咽了几口茶水后忍不住提起了话头。

“...晏潇，你也大了，叔叔想问你个事儿。”

话一出，连羊和晏潇都是一顿，不过连羊是好奇，晏潇则是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连鹤要问的不是小事。

连鹤鲜少跟晏潇这样严肃的说话，让晏潇谨有些正襟危坐，放下筷子，正视着连鹤，“您说。”

连鹤看着对面半大的少年，沉重的呼了口气，缓缓问“...你...有没有找回父母的想法？”

接着，还不等晏潇反应过来，紧接了一句“叔叔就随便问问，只是觉得你大了要照顾你的想法，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晏潇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同时心里还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连鹤是发现他和连羊之间有什么不对，不过连鹤这个问题，晏潇倒是从没想过，突然被问起，有些不知从何回答。

晏潇进福利院时刚满一周岁，正是牙牙学语，步履蹒跚的时候，应该称为母亲的女人音容笑貌早已不在晏潇的脑海里，只是随着年龄渐增，回过味来，才明白被抛弃的滋味。

那滋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心里反复咀嚼、复习、回味，早已铭心刻骨，晏潇不知道女人当年有什么难言，他只知道他刚来到这个世上就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此后的人生随便飘荡到哪，过得如何，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晏潇在成长过程中早已对亲情敬而远之，他时刻提醒自己，那不是他能奢想的东西。

晏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思绪，朝连鹤恰到好处的笑笑“谢谢连叔好意，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好在连鹤没过多追问，理解地点点头，叫来服务员结完账，带着两个小崽子回家了。

这天，晏潇没心思去打扰连羊，一个人在房间里静坐，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回想起一周岁的自己。

世人都觉得刚满周岁的小儿什么都不懂，却不知意识已经形成，其他幼时的事儿都已模糊，可晏潇仍然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那个没有温度冷漠的转身...

“咚咚”传来的敲门声打断晏潇的回忆，奇怪的看了一眼门，走过去打开一看，傻了眼，门外站着端着牛奶杯的连羊，晏潇愣在原地，半天没弄明白连羊把手里的牛奶递给他是什么意思。

连羊见人半天不接杯子，有些用力的塞到晏潇胸前，牛奶晃荡几下，差点洒出来。“我爸让我给你的，快点拿去，烦人。”说着等晏潇堪堪拿稳，就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房间，连羊大松一口气，那牛奶才不是什么连鹤让给的，分明是回来路上见晏潇心不在焉，心情低落，找借口来看人的。

只是连羊少年心气，不允许自己关心讨厌的人，生生给自己找了个帮连鹤安慰晏潇的理由，才把自己给说服了。

晏潇端着杯牛奶在门口呆站了半天，回味过来连羊别扭的表示，脸上抑制不住挂起了笑，他心里的期冀上升了一分，他是不是可以认为，靠近连羊的距离也少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