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先生的大名叫王清海，是个有几分知识分子模样儿实际上没啥知识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常常见到他穿着一身一身的格子西服，皮鞋擦的锃亮，但是样子太过花俏，你看他那小分头从丁香丛中走出来，不知怎么的，就笑了。

陈克山第一次见到这位王二先生的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油头粉面”。这王二先生和他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看着也没什么特别过人之处，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无非也就是比哥哥王公瘦一些，缺一个将军肚！

从浴场里面出来，尹家的大少爷身上披披挂挂着，头发还带着水汽，身后跟着个黑着脸的小狗腿子。下到大厅头一个就看见了王二先生，挥挥手，打了声招呼。

“哟，二先生。来得早啊。”他倚在楼梯扶手上，一张脸还是个被热水熏得粉红的模样儿，王二先生只短暂地瞥了他一眼而已，嘴角上泛起一个很浅的笑容，那笑容有些暧昧，就好像是他明明晓得刚才浴场里面儿都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并以此为乐趣似的。王二先生的视线越过尹大少爷的肩膀，望着正从楼上下来的人——小魏先生——他睡衣还穿着就赶着跑了下来。

小魏先生是听着了尹大少那一声招呼的，在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特地向他表达了一番自己的不乐意，他冲那边微微蹙眉，一副嫌弃死人的模样。

没人喜欢这个口气，这话里的味道不太对，小魏先生心里有那么些不适意，原本好好的一个清静下午，愣是从那人嘴里让他听出一种窑子的味儿来……

小魏先生也是爱面子的，脑子里转着弯弯，突然地冒出一个念头来，也把自己吓了一跳，他在奔向王二先生的时候儿回头看了一眼还靠在扶手上打着哈欠的尹大少爷，嘴唇动了动。

他想到的是——真是个臭婊子。

这心里面儿冒出来的话恶毒了些，也更加的像窑姐儿争风吃醋的德性了。小魏先生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捂上嘴，眼眶湿润了许多……

王二先生张开手臂，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小魏先生，两个人咬着耳朵，片刻，王二先生放开人，拍拍他的后背，道：“你去等等我，我找他有事情……”

这一次小魏先生没有回头，径直往偏厅走去，尹少爷摆手道：“我得换身儿衣服。”

王二先生点头。

后花园里，景致有些凋败了，王二先生走在前面，尹少爷落后半步，他背着手，活动着自己的肩膀和脖子，王二先生走了一圈儿才停下来看他，但只是看着，没有讲话。

尹少爷指指他的后脑，说：“注意点吧，快秃了。”

王二先生盯着他，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你还是没想好？”他双手抱胸，俨然变了副样子，看着也没那么好相与。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说说？”尹少爷反问他道。

“……”王二先生不太高兴，手上痒痒起来，但就是看那边歪着脖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他心里也知道找这个做间谍是不太的可能的，但总要试一试，现在他心急了，觉得哪里都很不好。

尹少爷找了个地儿坐下来，一手撑着头说：“这件事情我闭嘴，就当不知道，你想找人，干脆点，用魏家的小阿弟不就好了嘛。”

“你闭嘴吧你。”王二先生扶额，叹气。 “他要是够招人儿我跟你扯什么。”

“哟，这是变这法儿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啊？二先生。”尹少爷大笑。

“你这个语气改改，阴阳怪气。”王二先生斜了他一眼，忽然就想要痛下杀手！

“我乐意。”尹少爷说：“侬怎么样？侬向侬阿古告状去呀。”

“你别跟我提他！”王二少爷突然生气了，怒吼一声，就见到那边笑得更开心了，对他毫不客气，“想要呀？想要就拿呀，扭扭捏捏惺惺作态，哈，我看侬是不成事情的，连个小朋友都舍不得。”

“我不成事你成事了？”王二先生立刻回嘴道。

那边闭上了嘴，翻翻眼睛，冲他竖起中指。

“我告诉过你魏乔不行，你比他合适我才找你。”王二先生再接再厉。

“我看王公人蛮好的嘛。”尹少爷说：“反正我挺喜欢他的。侬找我做这个事情我是不喜欢的，再说了。”他顿了顿，伸了个懒腰，“这个事情它没有意义嘛，侬就算是让他马上风了好嘞，侬将来叉着俩手喝西北风去呀？”

“你什么意思？”王二先生认真起来，上前去要拽尹少爷，就感觉到面门被晃了一下，踉跄着往后倒了一步，鼻子发酸。

“字面上的意思。”尹少爷说：“侬以后再动一下，吾恩打断侬的鼻子晓得伐。”

“你个……”王二先生捂着鼻子眼睛通红。

“哎，打住。”尹少爷抬手制止，“讲多了伤感情的，最好不要讲。”

花园一叙不太久，当王二先生回来的时候小魏先生手上的书还没有看完，他目光越过王二先生的身后看一眼，发现没别人，就笑得甜了点儿。

“什么事情呀？”他询问王二先生。

“没什么事情。”王二先生答：“就是问问我大哥。”

两人正在温情，另一头一辆黑色的车子已经驶出了丁香园大门，车上阿伦低头认罪的姿势，是垂头丧气，他后面躺着的尹少爷哈欠连天，十足大烟鬼的样子。

“困了，睡一会儿。”尹少爷又打了个哈欠，言毕，睡了。

四月中旬的某一天，陈克山从小红楼里照常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出门，就发现走廊上小魏先生的房门是打开的，他探头看看，发现里面也没有人，于是顺手给带上了。

花园里的喷泉不喷水，草地杂草丛生，陈克山把脑袋伸出窗口，就发现小魏先生正趴在草地上。他身上叠着另一个人，看体型，应该是王公。

陈克山赶紧回头，在被人发现之前蹲下来，慢慢地挪着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