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图个兔崽子一看就很高兴。

本贵君被困床上，手连最近的桌子上的杯盏都拿不到；何图就坐在那桌子后头，翘起欢快的二郎腿，看着我伸手够杯子。

好不容易要摸着了，他便如一只趴在桌上的猫一般，故意将那盏茶往后一挪，就不给我碰到。

我道：“王上，臣口渴。”

何图饶有兴趣地换了一条二郎腿：“是秦贵君自己说的，哪日本王想取你性命了，尽可来取。今日本王就想把你渴死，怎么？秦贵君后悔了？想食言？”

我看着自己手上腿上的这些东西，十分无奈：“王上何必这样锁着臣，左右臣已今生今世都只能圈在王上宫禁里了。如此折辱臣，王上还不如扎臣几刀，彼此都痛快。”

何图笑盈盈地凑近：“贵君从前怎么做，本王现在就怎么做，不好么？”

我很想说我从前也没干过把你锁在床上这等事，但现下这个情形，他存心戏我来耍，我解释什么都是白讲。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坚持底线：“好。只要是王上说的，自然都好。只是臣不建议王上此时让臣侍寝，做乘人之危、颠倒阴阳之事。”

他险些踹废的那玩意可还没好，无论谁上谁下，万一澎湃到激烈处，双双整得血淋淋，我成真太监，他也得吓成太监。

“谁说本王今晚要趁机对贵君那般了？”何图近身来，一手食指贴住我的嘴唇，“谁又说贵君受了些小伤就不能侍寝了？”

我舔了舔他沾着牡丹花香的手指，茫然。

他两根手指探进我牙关，向内刺搅。

好罢。

事实证明，我确能侍寝。

直折腾到半夜，唤宫人送了浴桶进来，我在他身上摸来了钥匙，解开手脚上链子的锁，才将瘫软的北玄王抱起，放进热腾腾的水里，为他清洗干净。

何图靠在浴桶边缘，皮肤薄红，余韵未尽，笑意深长：“贵君真是有一张好嘴。倘若贵君早些如此，本王见着贵君侍候的辛勤模样，心中生出两分恻隐，兴许本王与贵君之间诸多爱恨情仇还能少上许多。”

我替他揉着肩膀：“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洗干净后，我又将他抱上床，本就因抱来抱去累得要死的胳膊又被他抓去当枕头，而后一夜好眠。

除却很有些手酸外，倘若将来能日日过这样的日子，我此生无憾。

卯时，我叫他起床。

尚在梦周公的何图一蒙被子，迷迷糊糊，不想理我。

我左右摇晃一番，他没有反应，且被子蒙得更紧。

我只好劝：“王上，您总不能让朝臣在殿上等您太久吧？”

被子中的人声音黏糊：“我是昏君，我不起床——”

让何图早起是一件辛苦的活路。他一生二十多年基本上可以说是无所事事，至多没事找事，少有除我以外的旁人强加事情来给他来做。现在他终于登上梦寐以求的王位，可每日晨昏定省，手里批不完的折子、殿下骂不完的臣工，还真是没几天就把他的热情耗尽了。

他不愿起，我只能帮他起。把人拖起来穿好衣服，由内侍给他洗脸漱口、奉上早膳，我再端着早膳的羹一勺一勺掰开嘴喂他，形同照顾一位生活不能自理的五岁娃娃。怕是照顾两根蒜苗都会比照顾他容易些。

最后我把他摁到镜前梳头戴发冠。

何图总算醒神了几分，环视周围，指了指桌上角落里的东西：“那是什么？”

我道：“那是臣昨日闲得慌时去尚宫局为王上亲手做的发冠，但王上您现在是要去上朝……”

何图扭了扭身，状似撒娇：“本王要戴那个，本王就要。”

那发冠虽十分艳压群芳，但明显不是上朝该戴的形制；但我唯恐他又将我锁回去，只能顺着毛哄，将发冠拿过来，先替他梳顺了瀑发，再为他扎出发髻，套上牡丹大发冠，插好垂着十几条流苏的长簪。

这番折腾完，看着他，看着镜中的他，我不由心中翻腾起许多滋味。

这发冠，不像朝服的梁冠，倒像婚冠。

若能再在他眉心点上朱砂色的花钿，想必更加……

何图也盯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道：“贵君亲手所制，果然与旁的发冠不同凡响。”他又甩甩头，十几条流苏一阵叮铃叮铃地晃荡。

我道：“臣给皇上换下来罢。臣的……手艺，实在……”

何图挑眉：“错了。贵君要邀宠撒娇的话，应当让本王就把这头冠戴到朝上去。”

我叹息：“那不合规矩。”

我想为他解了这发冠，反而被他抬手一挡，小猫护食一般躲着不让我碰；我还想伸手，他就干脆从座位上起来，跑去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扯着织锦的暗红色枕巾和软枕玩。

给他顺毛，着实不易。

我也只好到床上胡乱抓他：“王上现在不比从前，不能耍这等小性子了。”

他却突然伸出手，把那暗红色的织锦枕巾往他自己头上一罩。

婚冠搭配上盖头，我蓦地看得心动，喉头再多的劝谏之语都吐不出来了。

枕巾不若真盖头那样大，加上要盖住这么艳压群芳的发冠，边缘只够遮住他的眉眼。本来我抓他了几次都没抓着，他盖上此物，却忽然投怀送抱，手臂勾住了我后颈，而后，贴近我，迅速亲了上来。

何图骤然如斯热情，我一时没有反应。

我甚至有一刹那想，是不是我又哪里伺候得他不够好，让他不悦。

我尽力待他的好，是不是在他心里，还是偿还不了我待他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