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装区有些吵嚷，桉寂鲜少来到这种商场，刚在一家店面门口站定，兀自思考了一会，垂头看向薇娅，未想薇娅正贴着玻璃橱窗看里面，眼睛随着孩子们的身影转来转去，那副羡慕的模样倒叫他怔了一下。

靖殊毫无犹豫地牵起薇娅的手，带她进去，偏过头对桉寂笑，“进去吧，想什么呢？”

机器服务员迎了上来，电子眼扫了一下薇娅周身便为他们引去了适龄的女童装区，那里正有女导购员在等着，一见他们三人走来便笑盈盈道，“欢迎光临，两位爸爸为小公主来挑衣服吗？”

桉寂刚想否认，靖殊却先说道，“我们只是兄弟，去照顾其他客人吧，这里不需要导购。”

导购员小姐闻言表情略有尴尬，于是笑笑便欠身走开了。

“……”

桉寂知道他说的没错，的确应该这么回答，只是由他如此平静地说出口，胸口不知为何却会刺痛，那刺痛感似乎也并不完全来源于抑制剂的作用。

靖殊见他面色不好，垂头关切地问，“哥，怎么了？”

桉寂下意识将他推远了些，“…没事。”

靖殊瞧着那双推据的指节青白的手，默了半晌，转而对薇娅说，“薇娅，自己去挑吧。”

薇娅在人前总是很安静，大人说话的时候她从不插嘴，一向静静地待在一旁不敢动，一得到靖殊的应允，便如同灯的开关被打开似的，立马宛若一只小蝴蝶在衣间游转着，捉都捉不住。

“她很像哥，眼睛，鼻子，嘴唇几乎是一模一样。”靖殊望着薇娅红彤彤的小脸，那黑耀耀的双眸，语气轻柔，像在透过她看着过去的什么，“我没见过哥五岁时候的样子，如果更早一点认识，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桉寂捏不准他的意思，那语气中藏着的深情与温柔令他诧异，“有什么意义。”

“只是奢想而已，”靖殊挑唇笑着，“我还想过哥老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哥好像从来不会老一样，现在的模样和我们分开的时候根本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好看，早知道应该带张照片走。”

服装店的打光很亮，从镜中反射而来的光铺照在靖殊的脸上，将那本就立体的面孔分割得愈发棱角分明，阴影的一半与明亮的一半同时面对着他，坦诚而残忍，那双宛若深海的眼睛，瞳孔深处清晰地映着他的模样，清楚得令人害怕。

桉寂垂下眸看着地板上自己浅淡的影子。

“...不要说这种会让我混淆的话。”

“混淆什么？”

“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一边说要利用我，一边演着这种还有旧情的假戏…”

“所以我让哥动摇了吗？”

“...没有。”

桉寂偏过头不去看那双深切的眼，那想要急切地对他说什么，呼之欲出的模样，但他没有理由倾听，无论是他本身的立场还是公开的立场。不想让本就一团糟的现状变得更糟。

“妈妈。”薇娅小跑过来，左手抱着一件裙子，右手牵着那个小女孩的手，笑得很开心，“这是奈奈帮我挑的。”

名为奈奈的女孩与薇娅年纪相仿，她们身后跟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女性，见到桉寂和靖殊怔了一下，随即歉声道，“抱歉，我妹妹太调皮了。”

桉寂见薇娅高兴的样子自己当然也觉得高兴，“不是该道歉的事。”

“孩子当然应该多交朋友。”靖殊闻言也站了起来，弯下腰摸摸薇娅的头，“瞧给我这小侄女开心成什么样。”

奈奈嘿嘿笑了一声，牵着薇娅的手不放，“薇娅长得好好看，我有好多衣服想让薇娅试试。”

女孩子的友情真是奇妙，靖殊和那位小姐相视一笑，本是礼貌性的，那位小姐却仔细瞧了一眼靖殊的模样，不自觉红了脸，“...这位先生应该怎么称呼？”

靖殊绅士地挑唇道，“可以叫我佐伯。”

桉寂听见这个名字兀自心悸了一瞬。

那位omega女性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与靖殊年龄相仿，秀美的容貌，高挑的身材无一不是良好的条件，她微垂眼睑，绯红浮现在两颊，悄然流露的小心思无不在有心人眼里昭然若知，“我叫莎美，我们就住在这附近，看奈奈也喜欢和薇娅一起玩，不如改天再见面？......”

奈奈闻言拽拽姐姐的衣袖，坏笑道，“我和薇娅可以交换ins，明明是姐姐想和哥哥见面...”

“喂！”莎美立刻红着脸捂住了奈奈的嘴，随即偷偷地瞥着靖殊的表情。

薇娅好奇地看看三人，歪着头问，“莎美姐姐为什么要和大叔见面？”

此刻，尴尬到了极点，不过暧昧地试探几句，却被两个小孩挑明了，靖殊没有任何为难，他好笑地看着两个孩子，在回答前用眼角余光瞥向了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沉默的桉寂。

“抱歉，我已经有番了，不会和番以外的Omega单独外出，不然他心里一定会不舒服。”

桉寂听见这话，身体不禁僵了一下，却仍是没有更多的反应，他低垂着头，侧身背着他们，好像此时在发生的对话与他无关。

“啊...没关系，”莎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冒昧了，您的番一定很幸福，有您这样温柔的恋人。”

靖殊笑而不语，什么也没说，转而拍拍薇娅的头，“不是说交换ins？”

“但是我没有...”薇娅委屈地拽着自己的裙角。

奈奈颇为感同身受道，“你妈妈不让你用ins吗？我妈妈也老说玩多了对眼睛不好。”

“才没有，我妈妈很温柔。”

“那你怎么还没有ins？”

瞧着薇娅那副为难的样子，桉寂见状走上前递出了自己的手机，朝奈奈微笑道，“我的年纪大了，不知道孩子们会用这样的东西，以后会给薇娅配的，奈奈留下自己的ID吧。”

莎美好奇道，“您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我今年二十三，您怎么会大呢？”

桉寂推了推眼镜，温和地对她笑，“我已经三十了。”

莎美诧异地顿住，被眼镜后那双温柔而清浅的墨色眼眸惊艳了一瞬，转而道，“但您看上去很年轻，三十也并不老。”

“谢谢。”

着实是一位知性有教养的omega，与靖殊很是般配。不应该被这么决意地拒绝。

奈奈输入了自己的ID后，桉寂便去前台付了账，回来的时候，莎美他们已经走了。

靖殊正牵着薇娅在说话，见桉寂过来便停了下来，薇娅扯扯桉寂的衣角笑着道，“妈妈，大叔说要给我买手机，还要带我去开机甲。”

桉寂闻言怔了一下，抬眼看靖殊，却见他笑着看他，“孩子在这个年纪就应该看看机甲不是吗？”

“……”

这句话是桉寂曾对靖殊说过的。

他望来的目光总是裹挟着过去的时光，满是隐喻性，试图挑起他记忆里的某处。

桉寂明知那些含义，却佯装不知。

“你应该试着接受其他优秀的omega，也不要再从薇娅身上找我们的影子。”

他本该这么说。可话到嘴边，却化为一片寂静沉默。

/

就像‘佐伯’早就变成了废品，听到他说出来却仍会喜不自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