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九曲是被雨点打醒的。

他睁开眼时，脑内一片混沌，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朦胧的叶影。先前预测的一场大雨于现已经落下了，或大或小的雨点拍在他的脸上，还有些打进了他的眼眶中，疼得很。

九曲试着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无力。但他知道，必须要弄清楚现在的情况才行，于是还是费力支起了身子，想要看看周围。

这一起身，便牵扯了他全身上下的疼痛，仿佛身体已经被拆散了一般，激得他想呼痛，但最终还是死死咬着牙忍了下来。而在几乎用尽了力气坐起后，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东西。

湿漉漉的，但触感柔软，好像是布料之类的东西。

九曲下意识转头，便看见了躺在他身旁的花何满。也不知是不是夜色渲染着，他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愈发显得苍白，仿佛蒙了一层连雨水都洗不去的死灰，看起来毫无生气。

他躺在九曲身边，一动不动，就连呼吸时胸膛起伏的幅度都是不易察觉的。

“……”九曲几乎是愣得动弹不得了，喉间一哽，张了张口，竟是连他的名字都没能叫出来。

他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扶着花何满的肩，想晃晃他试着叫醒，但双手颤抖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哑着嗓子叫他：“……何满……花何满……”

往常花何满都是笑着回应他的，可于现不是这样了。他就一动不动地躺着，无论九曲怎么喊，他都没能给出任何回应。

九曲想拖起花何满的头将他扶起，但却在缠绕的发丝间触到了一片黏腻的冰凉，慌忙中收回手一看，入眼只有满手猩红。

那一瞬间他脑袋里轰鸣声响彻，没有断绝下来的迹象，只激得脑内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记得自己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失去意识栽下了悬崖，但是花何满为什么……

他那时候明明抓住了树枝，只需要再抓住上边一点的岩石就可以攀上来了啊……

是也被那个东西袭击了……还是为了……救他……？

九曲想不出任何东西来，他在昏过去之前甚至都没看清袭击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一睁眼就在悬崖之下，本想护着的人倒在他的身边，好像快要殒命一般没有任何声息，这让他更加混乱，理智几乎要被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压垮，若不是还在强行忍着，怕是眼泪早就掉下来了。

而就在他迷茫无助止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异响瞬间将他从脑内的浆糊中拉回了现实。

那是一声粗重的喘息。听起来像是什么猛兽发出来的，不远不近。

九曲立刻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细细辨认那声音的传出的位置。

只是他最后也没能辨认出个明白来，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传出声音的那东西在朝他们的位置靠近。

尽管九曲心里依旧是一团乱麻，却依旧自知没有时间犹豫了。于是他一手架起花何满，一手抱着他的腰，忍着全身的疼痛，拖着他躲进了一旁贴着山壁的灌木丛中，偷摸着从叶隙中查看外边的情况。

这峰上应该就只有他和花何满两个人……若是还有其他人，也不应该爬了大半座峰还没瞧见人影才对。

说是野兽也不大可能……每次试炼开始前，顾家都会清山，留下野兽的可能性不大。

在这山上的，除了参与试炼的修习者外，应该就只有那些为了测试他们而拟出来的灵影了……

但是灵影可能会有那么强的攻击力吗……足以一击将他打昏？

沉重的脚步声慢慢清晰，随着耳畔枝叶扫折声响的渐渐刺耳，九曲屏住了呼吸，抱着花何满的手收紧了些，静静观察着枝叶遮掩的那头的情况。

而就仅是接着微弱夜光的一眼，就让他浑身冰凉。

……

虎头，金瞳，牛尾，兽角，银灰色的毛，青蓝色的斑纹，以及宽厚背脊上张开的翅膀。既有上古神兽般的威严，又仿佛地狱凶兽一般极恶。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

……

顾家，

开宁看着观天，皱眉：“这东西……不是异域那边的独有的珍稀灵兽吗？你从哪弄来的？”

“先前去了趟离山，问沈渝安要的。”缇散笑道，“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这些灵兽了。”

“……那家伙会乖乖把自己的宝贝灵兽给你，让你放出来供这些孩子迫害？”开宁不可置信。

“定是不会的。”缇散乐了，“况且，若是我放了一整只在这峰上，被迫害的就不是灵兽，而是这些孩子了。

“我放过去的，只是那灵兽的一束灵识罢了。”

“……兽的灵识分了不同的性，你取的是哪一性？”

“凶性。”

“……行吧，你够狠。”开宁没力气说他什么了，转过身去继续看观天，“只是……你这样对他们真的好么？对于刚修习不久的两个孩子，未免也太严苛了——这已经远超了试炼的难度范围了。”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人所安排好的。”缇散眯了眯眼，慢慢开口道，“现实中，更多的还是未知啊。”

“……”开宁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就看看这两个孩子在这种极端的未知下，能爆发到何种程度吧。

——

……

九曲窝在灌木丛中，被吓得动弹不得，几乎是连呼吸都不敢了。

那个他未曾了解甚至从未知晓过的东西就在他面前不远处，金色的眸子在雨帘和淡雾的遮掩下闪着朦胧的光。

金色本是象征着圣洁威严，可在这种情况下，九曲只觉得它危险。

那东西喘着粗气，慢慢走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时不时就望向周围。

九曲抱着花何满，咬死了牙不敢出声。那东西的视线好几次扫过灌木丛，几乎就让他以为要暴露位置了，但那东西又是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踩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慢慢走过了山崖的拐角。

在它走远后，九曲还凝神屏息了好一会儿，确认再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后，才猛喘了一口气。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自己就是被那东西袭击了才掉下来的吗……花何满也是……？

怀中花何满的呼吸依旧微弱。九曲心中的惊惧还没过去，这会儿就又意识到了现状的艰难，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但他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免得再把那东西引来。

心中复杂无助的情绪，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源自于对昏迷不醒的花何满的担忧？

九曲自己也说不清。但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能躲藏的地方，好好安置花何满。

所以他止住了抽泣，换了个姿势，费力背起了花何满，一步一步朝着那怪物离开的反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