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悠音望着黑色的车子逐渐远去，眸色忽明忽暗。

她长吐出胸中的浊气，抬起沉重的脑袋望向此时繁星闪烁的夜空。

她对赵凜风的态度连自己也不明确了，真假交错缠绕着，越理却越是乱成一团。想利用赵凜风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也是真的，偶尔面对他时不经意袒露出的情绪是假的，在他面前的朴实无华亦有假的。

可当他遇险的时候，她下意识的会为他挡开；当他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莫名的有一种安心感；当和他接触的时候，她亦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母亲....我是不是太假了....”

遥望星河流淌，长夜无垠。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母亲面带微笑的脸庞，尽管已经有些许模糊。

如果这个时候，母亲在她的身边，她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助。如果母亲真的在她身边，她一定不会在水深火热之中灼烧那么多年吧。

赵宅。

贺朗怀从客房的窗户里看到赵凜风的车子开进了车库，拉上窗帘披上一件外套打开了门。

刚走下楼梯，赵凜风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赵凜风原本整齐精神的头发有不少已经垂到了额前，身上的西装外套被秦翊拿在手里，上面似乎还有几个脚印，他身上的衬衫也有不少的褶皱，袖子挽到小臂的中间，整个人不似平日里的严肃冷淡，他难免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而他身上传来的带着酒精和浓郁油烟味混合着的味道更是让贺朗怀摸不着头脑，他白日里在公司和他开会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难道赵氏要倒闭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赵氏总裁也要开始为了生活折腰了么？

“来了。”赵凜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径直略过他往楼上走去。

“你这身上....什么味道？”

赵凜风的一只脚刚踏上阶梯，原本光洁锃亮的皮鞋上也沾上了灰尘。

他默了默，随意的扯扯嘴角，“人间烟火味。”

“.....”他突然有点不认识自己相处多年的表弟了。

“秦翊，明天早上让保姆把衣服处理了，下午我要知道那些人的来历和目的。你先去书房等我，我半个小时之后到。”

后面一句话，是对贺朗怀说的。

“是。”秦翊应下。

“哎！”贺朗怀抓住了秦翊的手臂，“怎么回事？”

秦翊双唇蠕动但还是犹豫着不敢开口。

贺朗怀嫌弃的皱眉，“我是凛风表哥，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从秦翊口中听完了这段时间大致发生的事情，贺朗怀既觉得意料之中又觉得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来他被灌输的思想那样的森严、那样的不容许违逆，他被当做赵家的最高继承人来培养要求，几乎快忘记了他自己最原始的模样，就连贺朗怀自己都差点以为，那张雷打不动的面具脸就是自己的表弟赵凜风。

他也几乎快忘记了，记忆里年幼的赵凜风会因为得不到一块奶糖而失落难过，只是那些情绪都被藏在了他的眼睛里，后来，他连从眼睛里表达情绪的能力都被禁止，展现给所有人的只有一张永远不会有表情的面具脸和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赵家剥夺了他的童年、剥夺他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喜怒哀乐悲欢苦痛，而他除了承受，别无他法，因为他姓赵。

可是今天，他从秦翊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赵凜风，他似乎终于有了一点人的模样。

他突然很希望这是真的赵凜风，一个有血有肉的赵凜风，他亦突然很想劝他结束这个计划，但却又怕这样的赵凜风只是为了这个计划而伪装出来的。

那个女人来的意外，像夏日里突然倾盆而至的暴雨，让人来不及躲避，她会是赵凜风的救赎吗，帮助赵凜风变回一个正常人的救赎者。

他希望是，却又希望不是。

浴室内。

赵凜风泡好了澡从浴缸内走出来，身上还淌着水滴，水珠顺着分布均匀的肌肉线条滑落，宽肩、硕臂、窄腰、长腿，他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完美，没有任何一点残缺。

只是小麦色的宽背上，有一道约两指宽的青紫痕迹非常显眼。那是他今晚帮陶悠音挡下的，当时她正忙着攻击前方和左侧的人，没有注意到身侧。

他淡然无事的披好浴袍走出去，到书房时贺朗怀正在翻阅着一本关于法律学的书籍

“怎么今天又过来了？”赵凜风坐到他的对面，拿起桌上累积的文件翻看。

贺朗怀无奈的抿嘴，“你舅母老是念叨着没孙子抱，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来你这里清静清静。”

赵凜风应付的点了下头，再没有说话。

贺朗怀挑眉抬眸看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你和陶悠音....？”

“有话直说。”赵凜风头也不抬的简短吐出几个字。

得了赵凜风的允许，他放下原本交叠着的双腿坐正了身子，“你和她，有可能有计划外的情况吗？”

赵凜风正准备翻文件的手一顿，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

“毕竟她是孟阿姨的女儿，你不是说....”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赵凜风随意的丢给他一句话，垂眸继续看文件。

贺朗怀皱眉，战术性的往身后靠了靠用手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啧啧啧，这牺牲可真是大。”

是啊，他的牺牲确实蛮大的，丛堂堂赵氏总裁变成吃路边摊的保险推销员，沾了一身的油烟味，还和街头混混动手厮打。

贺朗怀看着赵凜风盯着纸张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嘴角慢慢的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觉有些恐怖和诡异，但是却又觉得有些欣慰。

他突然也很想见一见那个让自己的弟弟变成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