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舟没有回答，只是眼睛又睁大了些，修长的手指抓着身上的被子，显得有些紧张。

紧张，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沈南舟的身上。

齐昱两道长眉都快要拧到了一起，刚要再问，齐老爷子便过来拦住了他，沉声道：“你别吓着他！”

齐昱一边眉毛高高挑起，声音都快要变调：“吓着？他？！他能被吓着？”

齐老爷子一把将拖开，横在床前虎着脸道：“叫你小点声！吵什么？显你嗓门儿大？”

齐昱一脸懵比，想到之前医生说过沈南舟就算醒来了，也可能出现各种后遗症，心不由得沉了沉。

果然站在一边的医生走过来道：“是这样的齐先生，病人虽然醒来了，但现在情况并不乐观，初步诊断，他应该是出现了智力退化的现象。”

齐昱用手扶了下额头，反问道：“智力退化？”

医生皱着眉道：“是，他现在的智力，应该不超过十岁，不过成人因为外力智力退化跟小孩子正常发育又不一样，他的记忆可能是混乱的，也有可能屏蔽了某些记忆，总之，很复杂，并且他现在心理承受能力也随之下降，一定不能刺/激他的情绪，以免出现过激行为。”

齐昱左手成拳，狠狠捶了捶额角，忍不住侧头看了看床上的沈南舟，暗暗的咬了咬牙根。

智力退化，那不就是傻了么？从小智商碾压常人的沈南舟，精似鬼的沈南舟……傻了么？

他缓了一会情绪，才又问道：“那他以后会慢慢痊愈么？还是……一直就这样了？”

医生摇头道：“这个还需要再观察，沈先生的情况很复杂，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不过他也是有可能会慢慢痊愈的，不过这个不能着急，要顺其自然。”

送走了医生，齐老爷子、齐昱、沈南舟三人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

齐昱实在无法接受沈南舟这种人会变傻的事实，在病房里像陀螺一样转了一会儿，回到床边弯腰瞪着眼睛看着沈南舟，咬牙道：“沈南舟，你认不认得我？”

沈南舟动作不大的向后退了一点，两手抓着被子，张大眼睛看着齐昱，长睫毛忽闪忽闪，依然不说话。

沈南舟平时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齐老爷子心疼得不善，连忙拽开他道：“你难道没有听到医生的话？跟他凶什么凶？”

齐昱冤枉道：“我哪有凶？我就问问他！”

齐老爷子眯起眼睛，满脸的风雨欲来：“你认为这只是正常的‘问’？这说明你平时跟他说话就是这个态度，习惯了，才觉得正常！”

齐昱两手抓住头发，有些崩溃的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低声道：“我错了，爷爷。”

齐老爷子知道齐昱现在心情不好，但他老人家心情更不好，实在没法子体谅这个年轻人，只冷笑了一声道：“你跟我认什么错？你凶的是我吗？医生都说了，南舟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下降，受不得刺/激，你还一脸恶相，是想做什么？当着我的面就这样，要是我不在，你还想打他不成？看他现在好欺负？”

齐昱吸气又吸气，抬起头，对床上的沈南舟拉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友善笑容，温声道：“沈南舟，你还认得我吗？”

沈南舟抿着唇，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齐昱抬手按住胸口，感觉有些心率不齐，他扭头对齐老爷子道：“爷爷您看到了吗？他说他不认得我，他竟然不认得我！”

齐老爷子拨开他，缓缓坐到床边，满脸慈爱的对沈南舟道：“南舟啊，你还记得爷爷吗？”

沈南舟放开抓着被子的手，在额头上敲了敲，老爷子连忙抓住他的手，连声道：“哎呀你的头可敲不得，不认得就不认得，没关系，啊。”

沈南舟抬头看着齐老爷子，过了一会儿，缓缓的开口道：“齐爷爷。”

老爷子猛的抬手捂住了眼睛，不住的应道：“哎……哎，爷爷在这儿呢，爷爷疼你……”

齐昱心里倒了桶醋，忍不住嘴上也酸道：“不记得我，却记得爷爷。”

沈南舟偷偷的看了看齐昱，眼神有些无措。

齐昱心里一揪，他实在不适应沈南舟露出这么柔软的神情，只得又僵硬的补充道：“不过能记得一个是一个，总归是好事。”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又扭回头温温和和的跟沈南舟说话。

沈南舟显得有些拘谨，能看得出来他在尽量的表现得自然，但以“成年人”的角度去看一个“智力不超过十岁”的人，齐昱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神情中带着的一丝紧张。

而且，齐昱发现他在回答老爷子的问题时还在不停的偷瞄自己。

此时沈南舟的这种目光不但不会让他觉得有压力，反而还挺受用的，甚至……把他也看得有些紧张。

这可是沈南舟啊，沈南舟居然会用这种小眼神儿看他！

【这一定是个假的沈南舟。】

【世界有些梦幻。】

插不上话，又被沈南舟一眼接一眼偷看得有些坐不住的齐昱生无可恋的想。

齐老爷子跟沈南舟聊了一会儿，见沈南舟有些累了，便安抚着他睡下，招手带着坐在一边的齐昱轻手轻脚的走出病房。

关上病房门，齐老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柱着手杖走到休息椅上坐下，神色疲惫的道：“从刚才我们的谈话，我觉得他现在的记忆大致停留在刚进齐家的时候，但是也不准确，就像大夫说的那样，他的记忆好像是零碎而混乱的掺杂着的，这会让他的思维混乱，反应也有些慢。”

齐昱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刚进齐家的时候？”

齐老爷子叹息了一声，眼睛透过医院长长的走廊，似乎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被他亲手牵进齐家的安静得不像话的男孩。

齐昱扭头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皱眉道：“他那时候……是这样的？我忘记了。”

齐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低叹道：“你当时才五岁，小孩子一个，能记得什么？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父亲过世，临终前把他托付给我，我对他父亲有愧，当时就想着，一定要把他当我的亲孙子一样看待，否则将来到那边，没脸去向故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