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蘭自知身体每况愈下，他原本的计划也是让位之后，带着白诺，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他也想不通，计划好好的，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沈烨，我不知你为何要跟着我，我身边现在也就二十来个死侍，对戚鸣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的。”

沈烨跟了他十几天，问他原因也不说，偶尔在蛊毒发作的时候这人眼里会流露出几许关心，嘴巴偏又毒的很，揭他伤疤毫不留情。

闹市之中人声鼎沸，各种吆喝吵的戚蘭心里有些烦，马车轱辘子压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一柄锤子击打在他心口。

“沈烨！”

“我知道。”沈烨终于不再把玩手里的扇子，眸光放在戚蘭的唇间，入眼的淡红色让他心里一怔，忽觉这人的脸色较之昨天似乎更差了。心里一边庆幸自己这回决定做得没错，一边又懊悔当时没有阻止燕潇。

若是早知道这蛊是毒，他定会阻止燕潇。

他掀开帘子，对白诺说：“我们再逛半个时辰，将东西备齐之后，便回去吧。”

十多天的相处，白诺知道沈烨是为了他主子着想，便答应了。

戚蘭见两人完全将他当透明的，烦躁的情绪在此时上了顶峰，他没控制住自己，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当即刺向沈烨。

沈烨没料到会至此，眼睁睁地看着剑到了跟前，可更快的，是戚蘭动气导致蛊毒发作，眼前人身一软便倒在了他怀中。

黑红色的血沿着沈烨白皙修长的脖颈流至锁骨，再到胸膛，烫的他有些疼。

在外控制马车的白诺似乎感知到什么，他朝里面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烨正想要他停下车，他好看看戚蘭的情况。戚蘭强撑力气在他耳侧轻轻地摇了摇头。等稍微好些了，他才起身坐在旁边。

“诺诺，我想吃福记的糕点，你现在去帮我买点回来。”

白诺说了声好，便找了个人少的小巷子将马车停好了。

戚蘭见人走了，这才松懈，却不想又是一口浓血吐了出来，嘴角沾了红色，血落在他黑色的袍子上像绽开了的花。

“你看啊”，他抬头看着沈烨，正想说什么，瞧见沈烨白色的衣裳染上了血，将人的脖子也弄脏了，冰冷的眸子染了丝歉意，神情复杂，“抱歉，沈烨。”

沈烨轻轻擦拭着脖子上的血迹，说：“无碍。”他也知道戚蘭想说什么，便又接着道：“我跟着你，不是怕你对戚鸣做什么，也不是怕你逃走了，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罢了。”

“遗憾？”戚蘭苦笑，“没能亲自看我怎么死的遗憾？”

沈烨摇头，“我喜欢你。”

听了这话的戚蘭轻蔑一下，“沈大人有什么目的不妨直接说出来，倒也不用你自己牺牲至此。”

沈烨设想过说出来之后的万种可能，他以为戚蘭会嫌恶、震惊、厌弃，唯独没有想到这人是这么揣测他的，“如何不相信我？”

“如何相信你？”戚蘭将目光移至沈烨的双手， 那上面还沾了他的血，“当年，你不就借着我的信任，用这双手，亲手把我推到阎王那去的么？”

“好在，”戚蘭面无表情地看向沈烨那双略微晃神的双眸，黑不见底恍若深渊，“阎王不敢收。”

“我只是不想看你作贱自己。戚蘭，燕潇那样对你，你难道都没感觉的吗？”沈烨有些着急，他当年，也只是想折断这个男人的翅膀，想让他安安心心留在自己。

“这不该是你背叛我的借口。”戚蘭深沉的眸色浮现出不悦，“沈烨，没有任何人能替我做选择。你说的话无论真假我也不想深究，我现如今估摸着不剩多少时日了，只想活的开心些，你要想跟着我，有些事，就别开口。”

沈烨嗫嚅着嘴唇，他不喜欢听戚蘭说到死，好像这世间已然没了他要牵挂的。可是他没资格将这话说出口，因为当时是他亲自看着燕潇要戚蘭救戚鸣。 话还是压在了心口，只温声说了个“好”。

白诺回来的时候除了带了戚蘭喜欢的福记糕点，还带了沈烨喜欢的蒸鸡。戚蘭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倒是沈烨，沮丧的脸色稍微缓和了好些。

他们三个在好些年前， 就一起出来，戚蘭惦记的是福记，沈烨惦记的是路边小摊贩卖的蒸鸡，白诺很好养活，什么都吃。

白诺一边赶马车，一边说起小时候的趣事，他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语气里都是对那段美好回忆的憧憬。

到了客栈，白诺在前头提东西，戚蘭下马车后瞧着白诺的背影有些恍惚，沈烨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不舒服？”

戚蘭摇头说没事，“他跟着我，算是我亏欠了他。沈烨，如果后续我死了，我会把这些死侍都给你，你要帮我护着白诺。”

沈烨嘴上答应了，心想，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到了晚上，见戚蘭房间的灯关了，沈烨进了白诺房间给了他一些药，“昨天晚上我看到他蛊毒发作将你手臂咬伤了，这是我找人寻得的膏药，你敷一下，今晚我来照看他”。

相比于燕潇，白诺更喜欢沈烨，他不会故意伤害燕潇。白诺道了声谢，“今晚，我还是在房顶上守着，虽然周围都有死侍守着，但是……”他怕戚鸣阴险狡诈。

“好。”沈烨从他神色中明白了他的担忧，点了点头。

两人便一个在侧房，一个在屋顶。

戚蘭又做了同样一个梦。黑漆漆的棺材沉在水里，他躺在棺材中，明明眼睛睁不开，却能看到水顺着棺材缝一点点地流进来，首先是他的脚，然后是手，最后是头， 寒凉刺骨的水让他忍不住张口呼救，却不想一张口便是一大口一大口的血。

他从梦中惊醒，里衣湿透，冰凉刺骨的身体仿佛梦中的经历是真实一般。冰冷的月光从透过薄薄的窗纸，映着他的脸更为苍白。

他起身坐在床榻边，回过神来想去倒杯水喝，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前方的桌案旁坐了个人。

那人也在看着他。

是燕潇。

“潇潇。”戚蘭轻声地唤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