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未开化
小说: 师父他总是冷冰冰 作者:苏家寡人 字数:2042 更新时间:2020-05-10 05:41:59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雾,朝彼此安静的望着。
狗儿从心底最深的地方,泛起胆寒发竖的颤意,如同沟壑被人掰开,从里面汩汩溢出的熔浆,把皮肉骨头炼成融化的油。
“你是谁?从哪来?又要到哪里去?”他又问狗儿了。
狗儿牙齿发抖,他忍不住想要躲开,却不知道哪里的胆子,忽然朝他大喊:“你又是谁?!这是哪?!”
“我,我是巫。”巫安静的对他说:“该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狗儿。”
巫沉默下来,那双眼睛像啄过腐肉的秃鹫,饱经沧桑又冷漠的阴沉,配上他那张连妖怪都要吓坏了的脸……
使狗儿的心,想要躲藏。躲猫猫似的挤在肋骨中,好不叫巫找到,一口咬下去,像爆了汁的果子。
“狗儿……”巫偏了偏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就好像,好像……我曾经也叫这个名字。”
狗儿吓坏了,一动不敢动,吞咽着口水,恐惧的想要震慑对方:“你才不叫狗儿!这名字是我师父给我起的!”
巫看着他,像是迷惑了:“师父?”
“嗯。”狗儿郑重的点头。
巫似乎被师父这两个字吸引了,他从雾中渐渐爬出来,狗儿忘了呼吸,惊得要翻了眼珠。
巫的下半身,竟然没有腿,而是尾巴,却不是一条……而是足足九条!
如同孩童的小手,娇弱的摆动着。
狗儿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呕出来……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巫却爬到他身边。
狗儿看着巫,忍着恶心。巫的下身泛着青色,有着鳞片,好像一条粗壮的蛇,唯一和蛇不同的是,蛇没有九条尾巴。
“你能给我说说师父吗?”巫坐到身边,像个小姑娘一样蜷缩的抱住自己可怜又令人作呕的九条小尾巴。
狗儿忽然愣住了,从心里泛起一股潮湿,难以忍住的悲伤,足够令他痛哭出声,可狗儿只是掉了一滴眼泪。
这是一滴圆润,透明,无暇的泪。
它落到地上,却形成了小小的湖泊。
狗儿从这湖泊里,看到了自己。
何不把你那可笑的面具摘到?看看你自己真实本来的面貌?!
狗儿受了声音的蛊惑,手指有些犹疑,却还是摘掉了面具,噗通一声,面具掉掉湖上,像一艘小小的船,漂浮在湖面。
狗儿跪下来,看着湖里的自己。
可他却渐渐……看着自己的影子,缩成了一只小小的蚁,懵懵懂懂的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只是按照天意,按照万物都允许存在,生长的道理活了下去。
蚁,没有活多久,它的生命有限。
逐渐,它蜷缩成一团,独自的死了。
狗儿看着,这湖里的影子又变了,变成了一只有翅膀的鸟。
飞得好高,好高,好高。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飞这么高,竭尽全力,不知疲惫的寻找太阳的心脏,云的脉搏。
孤掌难鸣的,它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颤栗,划破天际的悲鸣!
它还没有飞到,它想要去的地方,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它掉下去了。
往下掉着,那些它曾飞过的令它引以为傲的高度,都离它而去。
终于,只剩下无边的寂寞。和空洞的死亡了。
湖面的影子又变了,那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熊,它天生是王者,林中的霸王,饮热血,啖生肉。
却没有赢过时间,输给了疲倦。
终于湖面清澈了,清澈的照进狗儿的心里去,现在,湖面的影子,只是狗儿自己的脸。
真实面目……总是丑陋的。
狗儿抚摸着自己的右脸,上面布着青色的纹路,像藤蔓一样奇怪的缠绕在皮肤上。
蛊惑他的声音又说话了:你看到了什么?
狗儿擦去脸上的泪,回答:“我看到了一生。”
一生。
当你还小,年幼。懵懂孩童,只是尽心而活,从东跑到西,就以为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当你长大了一点,世界广阔了,可你是局限的。野心长到小草一样的高,不满足的欲望,是最温暖的哺育,足够把这株小草养成参天巨树。
当你长大了,都有点老了。赋予过的一切快乐,都随着黑发,紧致的皮肤一起流逝。
总是,时不待我,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
呼!
骤风急雨,劈头盖脸的冲洗着狗儿的身体,狗儿的身体滋出痒意,四肢百骸像一株小小的植物,拼命让自己抽得更长。
“啊!!!”狗儿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他睁开眼,血被煮开了,是一杯茶,往里面丢陈皮,姜,枣,盐,茱萸,薄荷。
是苦,又涩,又酸,又甜,又咸。
这凉薄的一生。
要把红色,沸腾的血,煮成,熬煎成琥珀色的茶汤。
五经六脉,都在逐渐重塑。是木,火,土,金,水,是相克,相融,相燃,相润。
淬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狗儿的骨头逐渐伸长,他的皮肤跟着骨头覆盖……
轻江水膛目惊骇的看着,他怀里这个孩子,慢慢长成一个少年。
狗儿缓慢的从地上站起来,他的个子已经和轻江水差不多了,只比轻江水矮半头。
他的目光,亮如星辰。
他的身体,像树一般挺拔。
他还是狗儿,却又不是狗儿。
他逐渐,会蜕变成,天与地都掌控不了的模样。他注定会超脱三界之外,掌管一切他所能看到的事物。
他会是万物,万物就是他。
以心观心,以念观念。
丰年呆呆的看着,说出一句:“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渡劫期。”
云阶月暂时忘了心里在流血的伤口,他也惊讶,只是惊讶过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可笑了,天道。
狗儿看着自己身体,看着自己的手,手掌里的三条线,清晰又清楚。他浑身裸露,站在轻江水面前,注视着轻江水那张掺杂着惊讶,喜悦,苦痛的脸。
他朝轻江水说:“师父。”
轻江水怔住了,他面前的不再是个孩子。
而是个,少年。
少年,成长为男人的过渡期。摆脱孩童天真的成熟期。
狗儿的面容俊朗,只有脸上的青绿纹路依然刺眼。声音朗朗动听,还带着未开化的缠绵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