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把顾念之这种闺阁里长大的的娇小姐，和桃夭那种肆意江湖的女子混为一谈？

可是……

看着她柔和温婉的侧脸，还有她的唇角那抹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又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可若是真的站在她那一方，她又觉得对不起桃夭。

毕竟可能是先入为主，在她看来，桃夭师父和少庄主完全是天生一对，两人的性格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完全是灵魂的契合。

“我和慕容姑娘闹着玩呢，还望公子不要介怀。”念之浅笑着对他俯了俯身。

夏无澜微微点了点头，本就是为她出的头，如今当事人都发了话，他自然是没有了再追究下去的必要。

慕容思涵眼神略微有些复杂，随即垂下眼帘掩住了眼底的思绪，深吸几口气，半晌后突然抬起头，一张小脸气呼呼凶巴巴的模样。

“你可不要认为这样我就会认可你！你是不可能和桃夭师父相提并论的！”

念之闻言嘴角再次微不可察地抽了抽，这孩子还有完没完了？

还有，谁是她师父？

不要以为她的马甲没掉，她就能一口一个理直气壮地在她这个正主面前占她的便宜！

夏无澜眉头紧蹙，刚刚的事情不欲与她计较，不代表就能让她妄为下去，果然还是给一个教训比较好，不然永远都不会长记性。

还有她刚刚说的那个什么桃夭？呵……要不是上次她运气好侥幸逃脱了，她现在早已是一个死人。

不过慕容山庄的人，居然和刺客盟的人走得那么近吗？是私交？

心里疑惑，面上那双瑞风眼里已经弥漫起了杀意。

念之眉梢挑了挑，随即突然握住他的手。夏无澜怔了怔，刚刚暴乱的气息瞬间收了回来。

念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收回手去。

慕容思涵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刚刚自己又和死神擦肩而过，话说完了，她自然也不会赖着不放，于是高高地扬着脑袋，便也那般傲娇地离去了。

念之看着她的背影，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声，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平安地活到现在的。

可能真的傻人有傻福吧。

念之将视线转向身边的人，他正看向自己，忽然道，“一起吗？”

念之其实不觉得他们有多熟，有什么好聊的，但是她却轻轻浅笑地点了点头，“好。”

夏无澜轻笑了笑，随即和她一同漫步在慕容山庄内，看向身边的人，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顾三小姐可是不认得去客房的路？”

念之唇角的笑意微微凝滞一瞬，然后又渐渐放大，不答反问，“你看起来好像对我很了解？”

夏无澜凝视着她，“也不算。”的确是不算，他自认还是不够了解的，但至少会比夏国的其他人要了解一点。

“为什么？”她微微勾唇，抬眸浅笑着问他。

“以后再告诉你。”他垂眸看向她，神色带着一种笃定，还有那种仿佛唯我独尊般的霸气，让人不由地可是畅享，他口中的那个以后。

以后……

念之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许，“那好吧。”

到时候就算他愿意说，她也不愿意听。

夏无澜低头看着她的头顶，乌黑软绵绵的头发总给他一种很乖巧的感觉，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瞬间涌起一股不可言喻的满足感。

他终于是明白，为什么顾风眠平素看起来那么呆板无趣又冷淡的人，却居然是个妹控。

“听话。”他淡定地道。

念之嘴角微微抽了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随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她正伸出手去，轻轻捻向旁边一株海棠花纤细的花茎。

正把脑袋凑过去闻了闻，却突然间听他突然开口，“千镜玥和你是什么关系？”

随后他便抬眸，一双媚长的瑞凤眼一瞬不动地盯着她看，有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好像在他的眼里，一切皆是虚妄，可以勘破一切假象。

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纤长的眼睫之下，眼眸在暗处划过了一抹流光。

终于问出来了呐……

果然……他知道的很多。

但她也的确意外他居然会那么直接地问她。

然后她又浅笑着抬眸，“无澜公子觉得呢？念之能与那千镜的一国之君扯上什么关系？”

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家伙不知道是哪里打探来的就连那只死狐狸都弄不到的讯息，然后就一直盯着她了。之前她隐隐觉得背后的那双眼睛，十有八九也是他。

不知道他知道多少，说实话念之并不畏惧，只是担心能不能更好地实行自己的计划。

不过，他刚刚问的自己和千镜玥是什么关系，那个大变态嘛……念之唇角撇了撇，就连她也不清楚，她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若非十年前那一场夏国与镜月的大战，她也就不会遇到千镜玥，也就不会流落到千镜近三年，也就不会接手一直暗中归属于千镜的刺客盟，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顾念之。

当真是福兮祸兮，福祸相依。

所以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上下属？可是平时的相处也不像。朋友？那也不算，不相互算计就不错了。或许，还是说是利益伙伴比较妥当。

于是她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又补了一句，“莫非公子是觉得，我与那千镜玥相识，便可以以此拿念之要挟于他？那么公子你可以放心，念之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那个人，他究竟在意什么呢？江山美人、黎民百姓？他只怕是一个都不在乎。或许说，他在乎的仅仅只是自己有没有玩够，唯恐天下不乱地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

所以说他是变态。

夏无澜听到她的回答眉头微微颦了颦，随即扫过她的神情，却发现她依然是浅笑吟吟的模样，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便也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念之眉梢微挑，出现了这么个变数，她却并不打算把今天这件事告诉千谟。

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小题大做地不准她再继续呆在顾府，千方百计地将她送到千镜去。

她可不想这样，还要对付千谟，有点麻烦。更何况，她并不想被别人打乱她的计划。

念之微微偏头看向他，“那么，不知公子此番来这慕容山庄买那些兵器马匹，是有何要事？”

“以后一道告诉你。”他垂眸道。

“好吧。”念之眉梢微挑，突然想起来她此番来慕容山庄，一方面是为了亲眼见见，这位被她刻意地引来慕容山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皇子。

另一方面，还是为了那死狐狸的解药。

不过此时，她突然就又有了另一层想法……

“那不知顾三小姐此番来到慕容山庄，是为何事？”和慕容千谟叙旧？

正好他问出了口，而念之才不会像他那般喜欢藏着掖着，于是她浅笑着开口，“念之是前来慕容山庄，为安小公子求得一解毒的良药。”

夏无澜怔了怔，确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而且那个人从她的口中道出来，让他胸口莫名有些发闷。

安思弦中毒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没有什么赞同不赞同，都只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对于他而言，报仇是最重要的，为了自己的执念，是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之所以才二十几岁就达到至臻之境，背后付出了多少，又岂是旁人可以想象？

或许心里想着的是不需要旁人的理解，可是当背后有一个在默默关心在意着自己时，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知道顾念之和安思弦的关系不一般，除了那三年，他们从小几乎是一同陪伴着彼此长大，即使其中有诸多的防备算计，但到底是特殊的。

可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明明自己也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啊，明明他也为她做了许多事情，可就因为他在暗处，所以她看不到吗？

念之歪了歪脑袋，“不知公子可否知晓，安小公子中的毒，可有何解？”

夏无澜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不知。”

“……哦。”念之露出稍许遗憾的神色，“那可真是可惜了。”

她突然想到那天她躲在暗处偷偷看到的哪一幕，他分明是伸出手去，吮吸了她的血。

要知道有“那个”在自己的身体里，她的血液可几乎是天下至毒，见血封喉。

可他喝了之后，居然一点事情也没有？

她本来没有多想，以为他是有着什么保命的方子，可是后来想想，他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至臻之境，这个天下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千镜玥一样，哪里都出妖孽般的天才。

所以，他会不会和那只死狐狸一样，都在练着什么邪门的功夫？

她隐隐记得在慕容山庄内看到过一门叫做“煞血魔功”的邪功，在几百年前始创于镜月，修炼之后内功可以一日千里，且百毒不侵，但是对身体伤害极大。

修炼之后，整个人的体温都会迅速下降，比旁人都有低上那么几度，每当天空没有月亮的日子，就会收到体内寒气的反噬，过程极其痛苦，需要吸取童男童女的血液，才能得到缓解。

如今看他那副面色苍白，嘴唇却似血般殷红的一系列症状，可不就是她想的那样吗？

所以既然打的本就是修炼邪功的心思，她就不信他会不知道七情草？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他没有选择七情草，在她看来七情草其实比“煞血魔功”要方便许多，只要不动心，一切的副作用几乎都只是摆设，影响不了半分。

难道他是觉得自己会动心？

念之不禁用眼尾扫了他一眼，他立刻把视线转向她。

桃花眸突然弯起，眸中妖冶似水如泛桃花，“你怎么那么关注我，是不是暗恋我？”

谁知他居然低头认真地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眸，“可能。”

他对顾念之是一种什么感觉，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他只知道他当初被乳母抱离了皇宫，交托给一门山户抚养，后来在他七岁那年闹了饥荒，家里看门的狗已经被杀了，可他还是饿了好几天的肚子。

什么都想吃，特别是肉。

哪怕是生的也行……

于是他把那对收养他的山户杀了，他实在饿得不行，只好杀了他们。除了充饥，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在他们要杀了自己之前，先一步动手。

他不相信他们，人在饿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深知这一点，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不会给任何人背叛他的机会。

就这样过了几天，那对夫妻的骨头都被他啃干净了，他又只能开始饿肚子。

他不会做饭，那对老父妻之前什么都不让他干。

心中不免又有些怨恨，他们为什么不多教他一点，是早就猜到有着一天，要让他也下去陪他们吗！

后来他又饿了几天，那个他没见过几次的乳母来了。

他给他带了好吃的水果糕点，最重要的是还有银子手饰珠宝，整整一大盒。都是宫里的。

然后他又杀了她。

没办法，他也不想杀她的，毕竟他还得靠她从宫里送东西过来。

可他不放心，这种好像生死都被别人捏在手上的感觉，万一她下次来的时候，带来的不是珠宝食物，而是皇室暗杀隐卫杀手怎么办？

况且，她发现了那对山户被自己杀了的秘密。

夏无澜看着她睁大的眼睛，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和别的人有些不大一样。

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会不一样，他也不太清楚。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和人类居住在一起。

于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和狼群生活在了一起。

他们一样茹毛饮血，过着群居的生活，用最锋利的爪子撕碎猎物。

作为人族，他天生就比狼的大脑要发达许多，又有着狼的直觉、敏锐、果决、不顾一切。于是，他成为了狼群的头领。

就这样过了十二年，那年，他十七岁。他开始不满于只做一名狼群的头领。

他要变得更强，只有这样，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做他想做的事。

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来到了镜月。

镜月是九州大陆之上发展最早的地方，同时也是各方势力崛起，最为纷杂的地方。那里几乎什么都有。

那个时候，那个现在在九州大陆上，传得像神明一样玄乎的人，千镜玥才刚刚登基。踩着几乎所有骨肉至亲的尸体残骸上位，皇宫里弥漫着血色。

那个时候，千镜玥还不是镜月的神。他几乎是承受着所有人的谩骂。当然，是在心里。所有敢当面骂他的人都被他尽数杀完了。

所有人都说，千镜玥是个疯子。

京城中到处都是尸体，百废待兴。

于是他趁机潜进了宫中。

然后，他见到了那抹白色。

只是惊鸿一瞥，那抹白色，却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就好像是宿命一般，明明都是夏国的人，即使间隔着千山万水，可他们却还是相遇了。

她就像一个小公主一样，明明在不属于她的地方，却依然可以过得顺风顺水，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

就连千镜玥也是。

还有那个嘴上傲娇地说着讨厌她抢了自己皇兄的小屁孩，目光却每次都不自觉地跟着她走，然后屁颠屁颠地迈着小短腿跟在她屁股后面，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那个时候，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她还不像现在这般总是挂着那一副温柔的假笑，她的神情是鲜明的，她会生气、会撒娇，不过最喜欢的还是笑。

她总是喜欢黏在那个叫千镜玥的男人身边，遇到陌生人时就怯生生地躲在他后面，遇到熟人就又开始放肆地没大没小。

夏无澜当时不知道她是怎么会来到镜月的，只是觉得很向往。

他不知道他是向往她的生活，还是向往那般纯真美好的她。

不知不觉地看上瘾了，本来只是来宫廷密道里学个功法，后来明明把那一套式记下来了，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看她。

她在的时候，镜月的皇宫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热闹，无论那种热闹是不是鸡飞狗跳。

她和那个小屁孩总是莫名其妙地吵架，夏无澜知道，他叫千镜无痕。

不过那时他不知道，这个叫做千镜无痕的小屁孩，未来会成为九州大陆上赫赫有名的“战鬼”，叱咤风云，锦旗轻轻挥舞，就能搅得世界天翻地覆。

他回去后沉思了几天，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这样怀着复杂的心思，再次来到镜月的皇宫，她却突然不见了。

镜月的皇宫里再次恢复了沉静，却好像没几个人因此而开心。

他感觉有点遗憾，本来还想向她介绍一下自己。

于是他回到了夏国，可是出乎他意料的，他居然再次在京城里遇到了她。

那时的她，已经是现在这幅脸上无时无刻挂着那抹冷暖不定的温柔浅笑的模样了。

可夏无澜却隐隐觉得有些心疼，他不知道中途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就离开了千镜，性情也变了。

他到现在也查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已经今非昔比的夏无澜，觉得安思弦可能知道。

但他不愿意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