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然站在行人来去匆匆的马路上，光是站着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去长途汽车站买了车票，上了一辆大巴。

他大概是生病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离开的念头了。

大巴一路开着，到了海边天色已经暗下去。水天相接的地方模糊不清，夜晚的海像深不可测的怪兽，仿佛能把一切吞噬干净。

卫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眼前跟纪舒临带他看过的海，隐隐重叠在一起了。南方的海不似北方，干净清澈碧蓝，就像那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纪舒临在看得到整个三亚海湾的房间里，说着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卫然脱下鞋，将脚趟在冰冷的潮水里，浑浊带着砂砾和杂质，就像现在的自己。

他从小时候父亲出轨、家里无休止争吵开始，整个世界就变得灰暗起来。但他依旧努力保持着对世界的一丝善意。直到纪舒临出现，把它点亮了，明亮亮暖洋洋的，然后又亲手把它掐灭了。

人生里最宝贵的十年，他全部给了纪舒临。

卫然掏出手机和钱包，注视着通讯录中那个用了十年的昵称，不小心点到一下，还没拨出就将电话挂断了。

他又脱下外套，和手机钱包一起整齐地摆在石滩上。

“纪舒临，如果有下辈子，别再让我遇见你了。”

岸边的一排路灯亮起来了。卫然回头望了一眼，决绝地走进了黑暗刺骨的海里。很快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纪舒临是在小情人的怀里，被铃声吵醒的。不是闹钟的铃声。

电话那头自称是隔壁省滨海分局的刑警，有个案子要请他协助调查。纪舒临迷糊糊地皱眉，还以为碰上了诈骗，他的号码金贵，很少拿去登记个人信息，也很少会被骚扰。

“卫然您认识吗？”

“他怎么了？”纪舒临问，越来越觉得不像是诈骗。那警察说话的确带着山东的口音。

“他死了。初步认定是自杀。”

几秒钟里纪舒临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宁愿相信这是诈骗电话。卫然死了，怎么可能？

卫然死了。

“您方便今天来一趟吗？”

“为什么是我？”

纪舒临问了句显得混账的话。他好像冷静得过头了，出不来一丝情绪，只是机械地想着一些东西。秘书都未必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情人，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您是他……”

年轻的刑警本以为，最后那个未拨通的电话是打给女朋友的。接通之后他也尴尬，觉得自己稚嫩了点。“通讯录里您的备注是，吾爱。”

纪舒临的心脏像是被刀尖剐了一下，半晌过后回答。“我待会到。”

那个十年前的昵称卫然还在用。纪舒临发呆坐了很久，起身前小情人光裸的手臂从背后环了上来。

“纪少，您去哪？”

周彦宁没听见电话里说的事情，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能挤到纪少爷身边的都是精明人，看这失了魂的样子，本能地就感觉到了威胁。

纪舒临甩开他的手，昨晚还迷恋在他身体里舍不得出来，现在竟然觉得恶心了。

纪舒临下床的时候脚步一软，他心虚了害怕了，一点一点地开始清楚，是什么把卫然逼到这一步。

周彦宁急了，追下床去想要扶起他，只换来了一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