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弦怔愣着垂眸看向指间的药瓶，手指不住地颤抖，狭长的双眸中逐渐泛起紫色，又渐渐消下去，像脆弱的黑水晶一般。

随后，他像被烫到般，倏然间放开手。

药瓶垂直地掉下去，他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它。

念之微微颦眉，起身。

他站起身，似是冷静了下来，又似是太过不平静，所以不敢继续待在这里。

他来到门边。

“不要。”

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所以才会……

指尖攥紧了，随后化作一道红色的残影，闪身离开了这。

念之垂眸，伸出手捡起药瓶，抬眸看向他的背影，波光潋滟的桃花眸闪烁不明。

*

第二天，阳光正好。

风眠、念之随着家父家母，前去赴云贵妃设下的宴。

她乃是当今风头正盛的二皇子的养母。二皇子夏亦臻生母只是一名身份卑贱的罪臣之女，这是皇宫内外稍许有些资历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云贵妃当年见他可怜，早年又膝下无子，于是便把他过继来，当亲身儿子抚养。

这孩子也是个争气的，文武精通，在各方面也是样样拔尖，奈何上面压了个太子在。

本以为无出头之日，如今终于是熬出了头。

不过谁知道云贵妃这个时候居然怀孕了，未来会如何走向，还未可知。

念之漫不经心地坐在座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地伸手，宽袖掩面，优雅的轻抿了一口玉露琼浆。

旁人皆以为又要出变数，殊不知，这天下的格局，已定。

礼节性地勾唇，对方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看的夏亦臻笑了笑，然后很快收回。夏亦臻倒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念之缓缓低下头，想到昨天的情景，和安狐狸的不欢而散，心里隐约传来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或许，终究还是性格不合。

安思弦今日也来了，倒是一反常态规规矩矩地坐到自家老子旁边，只是在另一边静静地凝视着她，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

太明显了……

风眠眉头微颦，随即转眸看向明显是心不在焉的顾念之，眸光闪烁了一下，“怎么了？”

“没……”念之缓缓放下斟杯。

“可是与那安小公子又闹脾气了？前方边疆打了败仗，安老将军不日就会班师回朝来了，他近几日心情不太好也是有的，不要和他多计较这些过失了。”

“嗯……”念之眸中微微闪烁一瞬，心想这千镜无痕可真不是吃素的。

他本人都不在战场许久，身上还受着伤，居然还能凯旋而归，打败镇守西南三十年之久的老将。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事物的更迭总是发生得那么快。

这需要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千镜无痕呐。不过镜月有千镜无痕，夏国怎么说也得出来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人存在才行呐。

心里又想到安思弦，不过……

他没有告诉哥哥，那天在慕容山庄，他们碰面的事情吗？

还有夏无澜……

正暗自思索，突然见到后方宋尚书牵引着一名碧玉年华的女子，款步走上前来。

那名女子很美，色若桃李、静态极娴，出落地亭亭玉立。

一路上了，便听到了一路的唏嘘声。

念之淡淡地看过一眼，便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不用想，也知道宋尚书想干嘛。

还不是为女儿求得一桩美满的婚事。要是她没记错，他女儿名唤宋沐芊，如今已经满十六岁了，年纪已经不小，却至今没有婚配。

宋沐芊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相貌好、脾气好、家室更是不用说。

这样的人，至今未曾婚配，要不是身上有着什么缺陷，就是眼光要求太高。保不齐是看中了什么大家族家的公子，于是来这求皇上赐婚呢。

今儿个又是高兴的日子，这一来二去，事不就成了吗？

至于男方，定是早就打过招呼的，不然宋尚书那个清高的，可丢不起这个人。

想来也是，那样一个美人白送上门来，还带着她身后宋家的势力，宋沐芊可是独女。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

念之别开了脸，不感兴趣。

准备好起身谢主隆恩就是。

宋尚书生得膘肥体壮，比皇上没有好上多少，倒是生得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儿，两人这样跪再一处，倒还真不像是一对亲父女。

念之淡淡地执起面前的爵，再次抿了一口，是果酒，带着甘甜的余韵。

“少喝一点。”风眠还在小声地和她咬着耳朵。

“好。”念之浅笑着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爵。

“参见皇上，老臣近日才得知，小女芊儿与顾家风眠公子情投意合许久，今日还请皇上赐旨，成了小女和顾公子这一世良缘。”

“哐当……”

爵因为重心不稳，而倒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念之眸中错愕，好像灵魂深处，有什么地方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猛然间看向的顾风眠，他正看向前方，如同墨色渲染的眸中，如同浓墨渐渐化开，暗涌着从未的深沉。

就连念之都看不懂他了。

眼中划过了什么，念之倏然间反应过来。

慕容山庄的事情，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安思弦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这个……”皇帝也不敢直接下旨，万一忤逆了相府的意思呢？他可惹不起，于是转眸看向风眠的方向。

念之眸中错愕，还不及反应过来，身边的风眠已经款款起身，不看一眼四周同样诧异的人群，直接来到宋尚书旁边。

如仙人般的人影，孑然而立，浩渺似云雾般遗世而独立。

人间绝色。

不愧为第一公子之称。

这是世人对他的评价。

可是对于念之，他只是顾风眠而已。他是她的哥哥。

是她的……

他缓缓跪下，一身傲骨、不卑不亢，双手握拳，“请皇上下旨。”

皇上这才缓下神情，笑成了一朵菊花，“好好好，两人郎才女貌，此乃天作之合……”

怪不得顾家公子二十好几了还不娶亲，他还奇怪呢，原来是有如此原因。

“爱卿早便可告知，不过是这点小事，有何羞于开口，硬生生耽搁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

宋沐芊红了脸。风眠淡淡垂眸，拱手，“皇上说的是。”

念之眼眸眯起，唇角的笑意意味深长，指尖越攥越紧，环顾一圈四周，众人的脸上皆是喜色，似是真的在衷心地祝福着场中的那一对璧人。

再看向顾如晦和李若聘，两人面上皆带着笑意，显然是早就知道。

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会一点也不知情？

念之唇角的弧度深了深，眼眸逐渐变得越来越幽暗。

哥哥会喜欢这个女人？怎么可能……

可他却愿意娶她。

他不可能会幸福的。

父亲母亲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儿子对人家小姑娘根本就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故意趁着她去慕容山庄时把事情悄悄定下，联合哥哥一起瞒着她，还不是怕她知道后又要闹？

可笑……

她怎么差点忘了，自家父母，可是忠君爱国的一代贤臣呢。别说儿子的幸福了，就算是子女的性命，在家国大义面前也一文不值。

而自家哥哥，也是同样。

国家大义永远是放在第一位，其余的都得靠边站。

可当真是慷慨激昂、感天动地！

她怎么忘了……

她怎么可以忘……

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自然也是如此。永远也无法改变。

手指越攥越紧，神色隐匿于暗处，双目逐渐泛起一丝猩红的血色。

安思弦诧异地摇着折扇站起。

若是方才他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一幕，和他之前看到那次的一摸一样。

由于画面太过于诡异，所以他一直深深记在脑海里，绝对不会记错。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还来不及他细想，便见到念之突然迈步走上前去，心里一惊，慌忙跟着追上了她的步伐。

念之虽然看起来温柔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只有了解她的人才会知道。她的脾气很是倔强，甚至可以说是偏执。

那厢，皇上已经准备下旨，正要开口。

“等等！”

众人齐齐怔愣一瞬，顾如晦看到念之走到圣上面前，立刻反应过来，迅猛地起身！

胡闹！

都不用想他也知道念之要干什么。自家女儿什么脾性，他做个当爹的还不清楚吗？

什么事都得顺着她的喜好来，一遇到点事情，那脾气简直就是收不住。还不是被她母亲那些人宠坏了！

平日在府里惯着胡闹也就罢了，至少在外面还是端的住架子。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都闹到圣上面前来了？

本事倒是越来越大，当真以为他们顾家可以得到现在一手遮天的权势很容易是不是？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可无论他再怎么权势滔天，那天下也是圣上的天下！这个国家，它姓夏！

念之优雅地缓缓俯身，对皇帝行了一礼。身后那抹红色的身影紧随着跟了过来。

顾如晦想要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看到她身后的安小公子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干什么？

难道还嫌局势不够乱，想趁机再添一把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