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

昝淞十岁时拥有自己的相片，摄影师把他的酒糟鼻拍得极其明显，他依旧爱不释手，彼时每到晚上他就从枕头下面摸出相片，静静地瞧几分钟，趵出笑容渐渐合上眼睛。之后他拥有越来越多的相片，间隔的时间也越发的短了。起先隔了两年左右才获得第二张，紧接着就是半年，两个月，两周，两天。他的岁数随着相片的增加而增加，对相片的看重更是稳定负增长。原本昝淞在乎是因为他家里没有相片，唯独挂出的是镶嵌在黑相框里的外公，垂着手，露出冰冷冷的怜爱。现在他有太多相片了，有的拍摄他丰沛的腰臀，有的拍摄他鼓鼓的面孔，有的拍摄他掩饰过的身姿，偷（？）拍或者询问后拍摄最终都会流到昝淞手中，没有办法，全然是因为十二岁后的他展露出奇异瑰丽的美。他曾经在教学楼二楼教师厕所里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很久，极含蓄的脸型，稍微有点方，容貌很普通，非要说他哪里美得与众不同他找不出来，但都说他长得好，刻薄些的说是天生的婊『？』子脸，然而他什么也不是。

十六岁后昝淞再也没有收到过相片，他知道他现在接触的人已经不是十六岁之前接触的坏也坦荡得令人惊叹的学生们，每个人偷『？』拍某个人都是有所目的，或是有关黏叽叽的被窝，或是阴凄凄的玩笑，总之他开始作为物，不再作为人。因此拍摄自己，他对于摄影没有研究，更学不明白，闲下来时拿摄像头对准自己的红鼻头，就摄出一张类似十岁时爱不释手的照片：敷着纯粹得愚昧的笑容。

昝淞最后一次拥有这种笑容。

哮喘

咳嗽，喉咙里鸣响，呼吸困难。楼撼远教他二十次如何吸药，他学得不好，很长一段时间依赖楼撼远搭救他，时常挣扎一场下来，两个人身上都是谢望的口水或不清楚的粘液。楼撼远不会怪他，拿怜惜的眼神凝视他，温柔地揩他的脸，仿佛他是他的孩子——他跟楼撼远未有超过两秒钟的对视，怜惜是他感知很多次后勉强下的结论。生这种病是漫长的折磨，他可以感受到躯体中的变化和喧响，每当他和一些非常具有生命力和艺术气息的生物时，他就听到自己的肺敲锣打鼓地高喊：离他远点！又是一场生命战斗！号角吹响。谢望想起复诊时他偏着头和楼撼远坐在医生的对面，医生也偏着头有一些诧异和苦恼的面孔不完全开放展览，先起一个嗯音，楼撼远换了个姿势，右手捏住他的脖颈，眉毛稍微拧着。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和他的眼光来回飘荡：没事，做得很好；没事，做得很好……我在这里，马上回家……坐车……没事，做得很好……

后面医生说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他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只记得回家路上楼撼远心情不太好。他想要安慰楼撼远，但他看着楼撼远紧绷的脸，说出来的与心里想的完全不同。楼撼远深深地看他一眼，掉过身用食指用力摸过他的脸说：没事，我们可以好好生活的。谢望痛苦地抽搐一下想，如果是脏一点的话。

他哮喘发作总是弄得很脏，把楼撼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