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簌簌醒来时，没看见范月贞，但却看到了冯恩。

簌簌侧过身来，支着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冯恩。

他坐在桌边，腰身挺直，白玉般的手执着书。

眉眼疏朗，神色淡淡。

他一贯如此，仿佛世间所有事都与他无关，这样的人并不少见，譬如听说南海的祢祢神女便是这副模样，大抵仙界的人......都应该是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吧。

不论她如何勾引，冯恩总是克己守礼。想到这儿，簌簌觉得有些挫败，以至于隐隐有些失落与烦躁。

“冯恩！”簌簌皱着鼻子，故意凶他，像要将适才的情欲全部发泄到他身上。

冯恩转头看着她，“嗯。”

没有生气，也没有疑惑。挫败感更强了，可又觉得自己像个小孩一样幼稚，簌簌忍不住笑了。她冲冯恩眨眨眼，伸出手道：“要抱抱。”

像小孩在撒娇一般，这回。

冯恩看着她，将书放下，温吞地走过去，眉头都未动一下。

簌簌就笑盈盈地看着他，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

冯恩弯腰。簌簌手伸得更长了，眼睛里藏着恶趣味将要成功的兴奋。

冯恩看着她，“簌簌。”

簌簌笑着看他，手没有放下去的架势。

簌簌想：听不懂听不懂，我就要让你抱，看你怎么办。

冯恩看着她，良久，缓缓地往前倾。簌簌的笑便扩大了，她像灵蛇一般，缠上冯恩，头放在冯恩的肩上，笑嘻嘻地问：“在看什么书呀？”

冯恩的手垂在两侧，鼻间是淡淡的香味，但不是簌簌的味道，耳边的声音也不是簌簌的，可这就是簌簌。

他听着她问，她有意戏弄人或撒娇时，总能将尾音咬岀别样的感觉。

冯恩说：“《刑名》。”

簌簌的手一顿，身体一僵。

《刑名》啊，那本以罗织刑罚、构造酷刑为主的书啊，听说里面酷刑极多，有无数种折磨人的方法。

冯恩的手扶上簌簌的腰，将她抱起，弯腰将她放到床上后，又伸手将她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解开。

簌簌坐在床边，还在愣怔中。

冯恩似乎没有看到簌簌的反应，只单膝跪地，托起簌簌的一只脚放到膝盖上，拾起一只粉面软鞋替她穿上。

冯恩的肌肤格外的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手指间布满老茧，手指冰凉。他替簌簌穿鞋时，神情也是淡淡的，动作却是一丝不苟的。

冯恩头也不抬地说，“正好看十三卷。”

“啊？”簌簌回神。

冯恩放下她的脚，换上另一只，重复先前的动作，“女刑。”

冯恩放下她的脚，抬头看着簌簌，继续说：“淫、妒、痴......正看到罚淫，令罪人裸身，吊于悬梁，束其四肢，使其户大开，下置钉板，正对其户，板下置火，立香以待，香燃一寸，人下一尺，直至人骑于板上......这叫‘骑木马’。”

他面无表情，声音如常，说的却是这酷刑。

簌簌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冯恩站起转身，没再看簌簌。

簌簌拍掉一身鸡皮疙瘩，看了看脚上的鞋，嘟嘴低声囔囔：“不就是让抱一下吗？不抱就不抱嘛，干嘛吓唬人呢。”

冯恩已经坐下，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再次拿起书。

簌簌看了过去，正扫到书封上“刑”一字，耳边响起冯恩适才说的话，禁不住抖了三抖，僵硬地去拿屏风上的外衣。

不过，在用过早餐还未见到范月贞后，簌簌百无聊赖地躺在贵妃椅中，玩着玩着，目光便转到了一旁还在看书的冯恩身上。

她认真地打量冯恩。冯恩的头发永远是一丝不苟地全部束着，他的五官凌利而深刻，面貌比不得卫玠潘安，只能算中上罢了，也无吓人的气息，很是平常，但又让人忍不住注意他。

簌簌想着，她还是个小狐狸时，就遇到他了。他为她启智，授她秘籍，然后......消失了，再到几百年前，他又忽然出现，助她渡劫。

那些过往变成碎片，一片一片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想着想着，簌簌便站了起来走到冯恩面前。

冯恩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她。簌簌俏皮地笑着，将他手中的书抽出，随手放到桌上，仗着身量小，钻到冯恩身上，骑在他腿上。

冯恩看着她。

簌簌与他面对面。

簌簌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攀上冯恩的胸膛，滑到他唇边，抚过他的鬓角，最后环上他的脖颈，笑盈盈地看着他。

“若得檀郎一日怜顾，朝渡香舌，暮品玉箫，便是骑一回‘木马’又何妨？”

冯恩拿过书，“簌簌。”

簌簌今日兴致高，胆儿大，歪着头执拗：“在呢。”

没有半分要下去的打算。

冯恩看向她身后，慢悠悠地说，“有人在。”

簌簌回头，猛然看见那门边站着一男子，身量极高，正傻眼地看着她。簌簌再看过去，那男子旁边的角落，还飘着一只魂，正是范月贞。

再仔细一看，便发现门口有数个脑袋，是粉黛和翠竹几个。

此时都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簌簌平静地从冯恩腿上爬下来，理了理衣服，似乎很镇静。

若无那绯红的双耳，及鼓点如雷的心跳声。

簌簌看向粉黛、翠竹，她们神色痛苦地努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簌簌又看向范月贞，对方正一脸幽怨地看着她，最后簌簌看向那面色铁青的男子。

不等她说什么，那男子已经怒道：“他是谁！”

簌簌并不认识这人，只得将目光投向范月贞。

范月贞有些羞愧难当，又有点儿埋怨簌簌，才朝簌簌那里看了一眼，目光触及簌簌身后，浑身抖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向簌簌道：“是我兄长——范凭。”

簌簌不敢看范凭，绞着衣襟，似乎有些害怕，声音都是颤着的，“兄，兄长......”

范月贞在一旁看得忍不住震动。

那声音，那模样，真是活脱脱的一个“范月贞”啊！

范凭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再听“范月贞”解释，直接让人将冯恩打了出去，将“范月贞”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