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镜玥想，他对她还是不同的。

以往对待那些人，他总是没有丝毫耐心，更是从来不会留与他们背叛的机会。她终是不同的。

他对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希望她能明白。

念之看着面前那只手，突觉无比讽刺。

他凭什么认为，放着安逸的生活，她高座后位不过，心甘情愿跑去镜月沦为他的棋子？

抱歉，她顾念之就算真的越活越过去，也不至于变成一个傻子！

京城内遍布的紫甲卫早已蓄势待发。

此时，皇宫突然从外涌来数名镜月的黑甲军，以最领头的千镜无痕为首，将众人包围起来，与紫甲军呈相持之势。

唇畔的弧度略带嘲讽，就知道他从不会让自己位于劣势，永远都是那么冷静，冷静到冷血。

正要开口说与些什么，被她派在昭华宫的衣儿突然冒死冲进来，直接双腿跪在她面前，面露深深的哀恸。

“小姐！刚刚前方传来，镇南王在赶往前边镇守边疆的时候，遭到了敌军击杀……如今尸体……已，运回来了……”

念之怔住，往后退几步，有一瞬间，她几乎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安狐狸……尸体……死了？这怎么可能！就连猫都有七条命，他一只狡猾地要死的狐狸怎么可能！

他武功那么高，行踪路程那么隐蔽，除非……

念之骤然间看向旁边的夏无澜，除非他！

夏无澜心底骤然间升起勃然大怒，她居然为了一个外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没错！他就是派人去刺杀怎么了！那又如何，他让她如此，让他怎能放心留他！

明明她是自己的，明明她是自己的皇后，安思弦绝不能留！

看到他的神情，念之心脏骤然间降到冰点，不止是为安狐狸，他竟如此绝情，不顾往日情分！

她……也是断不能再相信他了……

顾风眠眸中的神色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安思弦居然，死了？

十几年的时间，即使彼此间有诸多挑剔，但若说是没有情分，那是万万不可能！

念之心绪大为浮动，脑海中骤然间恍惚一瞬，思绪逐渐有些飘远，周身隐隐萦绕一片猩红的云雾，逐渐断断续续。

夏无澜心中狂怒，并没有发现她身体的异常，直接扬手下令：“把那名丫鬟，给寡人杀了！”

不论她是何方势力，居然提前这么久知道消息，但凡她为她主子考虑过一分，念着一点她们彼此间的主仆情分，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闯进来说这些个话！

目的为何再清楚不过！其心可诛！

“不……”念之捧着额头，轻声挣扎着开口。她还没有听到更多的关于他的消息……

“杀！”夏无澜双目赤红！

数百名紫甲卫将她团团包围，数百支银光乍现的长矛，齐齐对准中间柔弱无依的女子，衣儿不做挣扎，闭上眼……

下一秒，齐齐“噗”一声，尖利刺进血肉里的声音！

女子被刺成了刺猬，口中不停地溢出鲜血，长矛收回，她便无力地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瞪着天际，死不瞑目。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千镜无痕眉心微蹙，别看眼，看向场中红雾萦绕，双目已然变成一片猩红的少女，目露大骇！

“念之！”

千镜玥看着场中那处，目露不忍，唇边则挂着悲天悯人的笑意：“夏帝可当真是好魄力，对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能下得去手。”

夏无澜面露讥讽，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他自己心里恐怕比谁都清楚。

他早便知，他这辈子，便只有一个对手。

不就是找个开战的借口？他夏无澜奉陪到底！

千镜玥单手负于身后，孑然而立：“夏国新皇残暴不堪、麻木不仁，陷万民于水火，仍一意孤行。孤特此……替天行道。”

夏无澜丹凤眸微眯，刹那间，衣袍猎猎，发丝如同暗夜修罗无风自舞。

却见到对面的千镜玥，唇角的弧度诡异地深了深。

他一怔，未曾反应过来，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剧痛！

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却对上一双让人见之心寒的猩红双眸！

下一秒，胸口突然被注入充满浑厚内力的一掌，骤然间向后退却几步，喉结猛然吐出一口猩红的血！

一切发生地太快，根本来不及给人反应的时间！

夏无澜抬头，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

即使是没有防备，却能伤他到此等地步……至臻之境！

她竟一直在隐藏！

念之缓缓收回手，唇角的弧度怪异扭曲到令人毛骨悚然，猩红色双眸没有任何人情味可言，冰冷、麻木地让人绝望。

心中的恶魔……被唤醒了。

“还你的那一掌。”她的声音很平静，思绪却很紊乱，乱到让她不禁怀疑，现在的她到底还是不是她。

千镜玥趁机飞身来到她身边：“念之。”

念之冷笑着看向场内众人，特别是在面对顾风眠那些明显不敢置信的脸时，停顿片刻。

嗓音温婉甜美：“亲爱的哥哥，听说过‘千诡万彘蛊’吗？”

风眠徒然间怔在原地！

千诡万彘蛊，白玉楼十年前消失的至尊邪物，传闻，只要是在体内种下，内力武功造诣不废吹灰之力便可一日万里，激发人体内部潜能。

不过相对应的，副作用是……

难道！

他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却没有打算解答他的疑惑。

“我最亲爱的哥哥呐，还记得十年前，你与我从小爱戴的父母，将我孤身一人抛在镜月，我当时的感受吗？”

“真的很冷……冷地我以为血液都要凝固起来了，是它……给我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

她的面色实在是不正常，夸张到近乎扭曲，风眠实在是看不下去，企求着开口：“够、够了……”

念之顿时停下，高高在上，睁着猩红色的眼，目光冷然地看着他。

传闻中，只有寻齐了那四把钥匙，才能彻底开启千诡万彘的功力。

她拿出一串，高高抬起，俨然已有三把。

这下，就连千镜玥和千镜无痕都怔住了，她哪来那么多……

事实上，念之灭了白玉楼，再加上之前那次慕容山庄之旅，俨然已有两把。

可是，除却她，无人知晓，安狐狸临行前，便已早早把第三把钥匙交与了她。知道她一直在寻，天机阁阁主天下之大无事不精无事不晓，可能早已预料到自己这一趟前路未卜。

于是，还剩下最后一把。

顾念之坦坦荡荡又理所当然地对千镜玥伸出手：“呐，钥匙。”

千镜玥：“……”

“给你，你就与我回去吗？”他微笑着做出让步。

念之唇畔的弧度深了深：“可以。”

千镜玥直接掏出钥匙，扔了过去。

念之一把接住，四颗半玉圆盘形状的钥匙刹那间绽放出一道炫目的光，飞向半空，旋转着，逐渐融于一体。

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居住于体内的恶魔，彻底苏醒了。

猩红的眼发出恐怖的幽光，双手伸向身后，数根细密的透明丝线，顺着指尖向外无限制伸展。

顾风眠脸色惨白，这是……

“千丝断魂刃！”有人喊了出来，眼中惊疑不定。

“她是桃夭！”

夏无澜单手撑着地，心中死寂一片。

完了……

都忘了……

顾念之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她现在心情很不好，需要发泄。

不知道是针对安狐狸的死讯，或是衣儿的雪上加霜，或是这些日子的积怨已久，亦或者是十年前的怀恨在心。

她……都想痛痛快快地杀一次。

让他们血液使她沸腾的血得到冷静。

十年时间，她从未怀疑过自己。

她不是没有想过安静下来好好过日子的，可是上天，好像从来都没给过她这个机会。

无数根细密坚韧的丝线，肉眼根本无法辨别，她便位于方才的“十七罗汉”中间，扬手间将人直接炸裂成无数尸块，血溅三尺！

千丝断魂刃，当之无愧的九州第一凶器！

无数人已经受不了这血腥恐怖的一面，当场作呕了出来，下一秒也随之变成一滩血迹尸块。

连绵不绝的尸体，逐渐汇聚成一片猩红的河流……

她已杀红了眼，至尊邪物一旦开启，轻易便不得关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触之即死！

千镜无痕颦眉，眼中略有不忍。

不是对那些蝼蚁，而是对她。

千镜玥神色淡然，他在等，等她杀尽兴了停下。

反正死的大半都不是他镜月的官员，就算真的是，能博得她一笑，也不算亏了他们这条命。

出了这样的事，夏除非是想亡国，否则定然留不了她了的。她无处可去，就算是回刺客盟，那也还是在他镜月。

无论如何，目的已经达到。

他此行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罢了。

从午日当头，到逐渐日落，声音才渐渐有停歇的意思。

夏国在场半个朝廷的官员，已经被她灭地差不多了。

千镜玥见到了时机，缓缓俯下身去，抬起白色宽大的袖摆，唇畔挂着一抹温柔如沐春风的笑容，眸中含着浓郁的化不开的心疼，对她伸出手。

“念之，回来吧。”

“十年了，该回来了……”

早就和你说过，再来一遍，结局还是不会变的呐。

怎么就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