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村子里的人对这个打小就沉默腼腆的男孩格外照顾。他们供他读书，供他吃住，赵归也读不进去书，但却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隔壁的大伯给他吃的，他帮大伯家把稻谷全收了;村南的二嫂经常送衣服给他穿，他知道二嫂进一趟城买的东西不好拿，他从镇子上的客运站，帮省钱舍不得坐车回村里的二嫂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里搬;住在学校旁边的王二叔据说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人，他也常常要求赵归也去找他，他给他辅导功课，赵归也虽然百般不情愿，但也知道大家是为自己好，他总从龙潭处装好几大瓶山泉水带去给王二叔，王二叔喜欢喝茶，这水最适合了。

后来书读得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他闷声不和村里人说，趁着夜色收拾了行李，往市里去。

他听别人说市里好找工作，每天三四百的工资呢。

他急切想要回报村里抚养他长大的这些叔伯婶子，他需要钱。

他厌恶钱，但又会在得到它的时候，露出愉悦的笑容。

没出村的单纯男孩，在还没进市中心的郊区，就遇到一群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却也早已练得油嘴滑舌，圆润处事的本事。

他们说的话让赵归也热血沸腾，他们仅凭一个不知从哪偷来的手机，对别人进行诈骗。

赵归也起初真以为这群奇装异服的少年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年少有为的人，整天和他们窝在一个极脏的出租屋里，按他们的要求给一个个和他一样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打电话，凭借一副有些独特的清冷嗓音，心甘情愿给赵归也打钱的人数不胜数。

他们在出租屋里看着他们头从银行卡里取出的大把大把的红钞票，眼都直了。这不过才三天，已经五千了。

赵归也得到的分红挺多，他把钱折得方方正正，放在郭婶给他缝的平安福袋里。其他人得了钱，立马吃喝玩乐，一夜消费结束。

他们用完了钱，就让赵归也再多要点，多要点，赵归也也疑惑，为什么要问女孩子要钱？不是要找她们来壮大他们的公司吗？刚开始培训费交那么多，也差不多了吧？

混混们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就把赵归也糊弄过去，赵归也心甘情愿为他们工作。

赵归也正做着不出一年，他就能用无数的钱回报村里人的梦，在他和混混们在一起的第二十一天，身穿警服的人踹破了他们的门。

赵归也被反手摁在墙上，他的脑子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自己犯什么事了，警察要来抓他。

等审讯结束，赵归也被关进了牢房，其余小混混只需要还钱，不必坐牢。

他们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赵归也，赵归也根本无法为自己脱罪，聊天的是他，拿到钱的也是他，但是指使他的人，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他的身体在听到诈骗罪成立的判决中，一寸寸冰冷，变得僵直无生机。

两年牢房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愚蠢痛心疾首，日日反省。

等出了狱，赵归也村不敢回，他的新闻不知道在电视上放了几天，那张日益清俊的脸在路人的口中被惋惜了多少次，他的名字在受害人心里划了多少道，他不敢想。

他回了郊区，遇见了那群混混。他二话不说，扔了包，把所有人往死里打，他不说话，下手极狠，边打边流泪，通红的眼眶要被火烧化了一般。

打完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会怎样，他看着前面花店五彩斑斓的花朵，他直直跪了下去，搂着地上散落的，被车轮碾碎的几枝玫瑰，泣不成声。

命运如此，命运……要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