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登上悬浮车的时候，慕言和舒文雅聊得正欢，他往后瞧了瞧，疑惑地问：“我妈妈还没上来？”

秦舟摇了摇头：“大伯母说还有事情没解决，让我先回来。”

说完就闷头躲到最后面的位置上，沉默不语。

慕言知道今晚秦舟受了不小打击，主动离开和被人抛弃是两个不同概念，但这些事他干预不了，只能让他自己想开了。

没过多久，慕瑾就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头发也乱糟糟的，笑容很是牵强：“好了，事情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慕言担忧地看着她，慕瑾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妈妈没事。”

转而又看向躲在里面的秦舟，朝他招手：“舟舟，过来。”

秦舟抿着嘴起身，脸色惨白不比慕瑾好多少，慕瑾心疼地抱了抱这个孩子，把一份财产证明书递给他：“这是你大伯留给你的，当初你还小，秦源以监护人的名义硬是扣下了这份证明，现在我帮你要回来了。”

“以后你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未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秦舟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的决堤了，他捂着双眼放声大哭，眼泪从指中滑落殷湿了底下的合同，慕言也替他难过，这种亲情不再的痛苦他能感同身受，所以更能明白秦舟现在有多痛苦，他不忍心地转过头，祁连城沉默地站到他身边，突然低声说道：“慕姨去跟秦家做个了断了。”

慕言抬头看他：“妈妈她……”

“慕姨应该也是心有念想的吧，”祁连城低头看着慕言微湿的眼，心中觉得苦闷，但又不知如何安慰，“慕姨很爱你的父亲，她也很爱你。”

他从未看到过如此决然又痛苦的眼神，割舍不下，又恨不得舍弃，秦家于她，于他丈夫来说，曾经是美好的避风港，是他们相识、相爱的见证，更是他们婚后温暖的小窝，或许慕瑾不是不恨秦家，只不过舍不得秦这个姓氏，是她丈夫的姓，也是给予他丈夫的命。

慕言难受地低头，苦涩的笑道：“这挺好的，至少……至少……”

至少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陪妈妈走过的十几年里，比任何都清楚秦家于他妈妈来说到底是什么，她在乎的不是秦家，而是曾经生活在这里面的人。

逝者如斯，再执着，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

今晚的心情格外沉重，祁连城把他们送回慕家后，没多留就带着舒文雅离开了，慕言不放心母亲，下厨煮了三碗面条让大家都吃一点才回去休息，倒不是说他没有情绪，只不过相比于沉醉在过去的悲痛，他更着眼于现在，洗了澡出来后，他的情绪基本上已经平复下来了。

今晚秦舟还是被慕瑾留下住了一晚，不过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非要和慕言挤一间，而是收拾了客房将就了一晚，慕言擦着头发推开房门，秦舟已经清洗完毕坐在地上摆弄着行李箱的东西。

慕言主动贴着他坐，兄弟俩肩膀碰在一起亲密十足，慕言把半湿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箱子里塞满了各种东西，有节日时他送的运动装和球鞋，也有慕瑾买给他的学习资料和保养品，还有一些细碎的小玩意，比如说玩具机甲和音乐盒之类的。

慕言眼前一亮，把那小巧的音乐盒拿过来，这音乐盒不过巴掌大，外边看来像只普通的圆球，朝某个开关摁下去后会变成一个小型的音乐舞台，台上的小人儿会根据音乐跳出不同的舞蹈，是他爸爸给他做的玩具之一。

“没想到你还留着，”慕言感叹，这小玩意是第一次见到秦舟的时候送给他的，没想到还留到现在，他摩擦在小球的外表，外边的漂亮涂层已经完全掉色看不清原样，旋转扭开的外壳也变得像是生了锈的发条，跟扭齿轮一样发出咔咔的声音，里面的小人儿已经不会动了，但舞台还能转，嘶哑地唱着‘祝福你呀，祝福你呀’，慕言笑着顶了顶他的脑袋，“没想到你那么珍惜我给你的东西啊。”

“因为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我当然珍惜，”秦舟哑着声音郑重地说道，复而又笑了起来，“这也是我俩第一次见面吧？”

慕言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面哭得眼泪鼻涕全糊在脸上的小男孩，煞有其事的点头，“确实是第一次。”

他促狭地笑道，“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有这么能哭的小孩，鼻涕都流到嘴巴里了。”

秦舟迫窘地动了动肩膀把人给弄下去：“我这不是还小嘛。”

“行吧，你那时候才两岁，确实不懂事，”慕言耸了耸肩，抱着膝盖坐到对面看他收拾，秦舟把衣服从箱子里清出来，随着衣服晃动一个像平安锁的木牌掉了出来，慕言好奇地捡起来，“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爷爷给我雕的木牌，”说完他顿了顿，确定慕言没有表露出什么厌恶的情绪，才继续说道，“我听奶奶说过，因为我和双亲的基因性别不同，所以在出生后，爷爷怕我被其他堂兄堂弟嘲笑欺负，所以特意给我雕了一个，以表他的重视。”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爷爷是对他最好的一个，那时候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总是独守空房，性格越加暴躁，每天不是跟奶奶吵就是躲在房里哭，经常有堂兄堂弟在他面前说他是爸妈都不要的小孩，那段日子里他每天都过得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醒来就剩他一个人了。

后来是秦老爷子发现他的不对劲，狠狠地教训了一把时常夜不归宿的父亲和只顾着自己的母亲，还把他接到他们房间里住，那是他童年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只可惜这时光维持不到一年，秦老爷子就去世了。

秦老爷子去世那天，秦舟亲眼看着父亲领着外面养的小三进门，穿成个小公主的秦慧敏得意洋洋地把冰淇淋扔到他身上，弄脏了秦老爷子给他买的小西装，母亲发了疯似地冲过去挠花了花叶容的脸，被父亲一巴掌扇倒在地。

再后来，母亲拉着笨重的行李箱带着一纸离婚书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他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是想跟着她离开吗？还是留下来跟着爸爸？

不，可能是只想陪着爷爷吧。

秦家上下都响彻着哭吵声，他的父亲却抱着外边养的女人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他们的家，不过才六岁的秦慧敏，扯着他大摇大摆地穿过厅堂没有一个人拦着，直接把他丢在门口，这是得多狠毒的心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每每想起这些旧事，秦舟仍觉得心底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