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啊，午饭吃什么？”

“随意，我有点想吃猪排饭。”刚在操场跑完十圈，青峰接过火神递来的水，猛喝了几口，旋紧。

“那我们等下一起去吧，学校前面那条街上开了家新店，据说是超大份。”

“可以。”青峰喘了几口气，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你下周又要去美国了？”

“嗯，面试。”火神在一旁做着拉伸运动，“我现在是不想离开日本，但这个名额是教练推送的，我就只好去了。”

“嗯。”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这个名额本来不是你的么？”火神话锋一转，停止了拉伸，双手插腰站到他面前，遮挡住了一片阳光，“然后你对教练说，还是火神吧，他英文比我好，是不是这样？”

青峰扯着嘴角笑了下，笑得十分难看。

“为什么？这是个好机会啊！”

“别唧唧歪歪婆婆妈妈的，让你去你就去！”他抬起脚踹了过去，“饿死了，午饭走起。”

---

果然是新店开张，才刚从校门走出，就有一支队伍从街边一路延伸了过来，火神向前望了望，皱起眉头。

“哇，最起码半小时以上。”

“不吃了。”

“等下等下！”他伸出腿就阻了青峰的路，“我看这队伍挪动还算快的，先等等吧。”

青峰无奈，只好转身再次排了过去。

可能是为了避免排队的客人等得无聊，一位店员正在从队伍源头发放着当日的早报。

“呜哇，今天的早报有内容了。”

“这是谁啊？”

“有些眼熟。”

“综艺上好像看到过。”

一些奇怪的议论声从前头传了过来，直到报纸发到了他们手上，青峰低头瞥见今日的报纸头版。

【HZ模特黄濑凉太自宅溺水生命垂危！！疑似酗酒过度或嗑药成瘾】

大大的两行黑色加感叹号的标题印在上面，边上还放了黄濑的事务所公式照，照片上的人笑得温柔无比，红唇齿白。

火神没了声，看着青峰快速地浏览了下这个版面，狠狠地把报纸攥成了一团，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吃午饭了。”

“哎？”看着青峰脱离了队伍开始狂奔起来，火神在后面大喊，“下午还要训练呢！”

“请假！”

他边跑边拿出手机，翻到黄濑的号码打了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这才想起这个号码已经是两年前的号码了，青峰停在路边，对着手机呆滞，随即赶紧拦了辆的士跳了上去。

“HZ杂志社。”他急迫地说着，“快一点。”

---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发白，呼吸的声音很重，重到耳边只能听到自己一下一下艰难的呼吸。

黄濑睁了睁眼，只觉得喉头干涩，一阵眩晕，原来自己是戴了呼吸机，所以才会觉得呼吸声那么重，他转了转僵硬的头部，看到有人站在病床边，隔离服口罩全副武装。

“终于醒了。”佐藤站在边上，松了口气，“医生估计的时间也是准。”

黄濑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你别乱动，我去叫下医生，顺便接几个电话。”佐藤叹了口气，“从昨晚开始到现在我的电话就没断过。”

“抱歉……”

“什么都别说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佐藤突然加重了语气，情绪激动起来，“别跟我说什么在浴缸里睡着了什么的借口，我不想听，你想好了说什么之后我再来听。”

佐藤快步离去，黄濑转回头，望着天花板白花花的灯光。

昨晚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他本可以挣扎一下，就能让头部露出水面，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让水压过最后一丝屏障，从鼻腔和口中钻入，汹涌地灌了进来。

他是故意的。

在求生与放弃的抉择之中，大脑竟轻易地判断给了放弃，他连动都不肯动一下，就放任自己的身子沉溺在水中。

重症监护室里很快来了一批医生和护士，监测了一大堆数据之后，他们又离去，佐藤重新进来，在病床边站立。

“刚刚事务所电话打过来说有人问你在哪家医院。”佐藤一边揉着太阳穴，“我给回绝了，结果那人一下打到了我的手机上，你猜是谁？”

黄濑摇头。

“青峰，就是那个昨晚把你灌醉的罪魁祸首！”佐藤气不打一出来，“你血检出来的酒精含量确实不低，医生判断你是因为醉酒在洗澡中误入水里，结果今天的新闻变成酗酒过度，还加了嗑药成瘾，你在吃药的事情我可没说出去过，是不是你暴露了什么？。”

“没有……”黄濑开口，想到了昨晚木原前辈的话，他再次摇头，声音嘶哑，“醉酒也不是……不是青峰的错。”

“我告诉他你在这了。”佐藤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既然他那么想来就来好了，我已经联系好了媒体，等下他来了就做采访，让他澄清一下。”

黄濑一下从床上撑了起来，把佐藤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快躺回去！”

“这跟他没有关系！”

“不管有没有关系，只要他说是强迫你喝酒的就可以了，现在能把你洗白一点是一点！”佐藤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你要看看今天的报纸都成什么样了！你现在不红自己倒是没关系了，丢的是HZ的脸！”

黄濑沉默着，抬手将呼吸机摘了下来。

“那你就同意我转到普通病房。”大脑飞快地组织着语句，“等下青峰来，让他到普通病房找我。”

说话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就是一下子供氧量减少，肺部还不适应，一时间天旋地转，黄濑咬着牙，坚定地说着。

“不行，你要在这里最起码待24小时。”佐藤一下拒绝，“还有青峰我会提前跟他商量好，让他直接见媒体。”

“我现在已经完全没问题了！”黄濑笑了起来，张开双手，动了动身子，“就算我求你了，让我去普通病房。”他顿了顿，“至少得让我们先统一一下口径吧，不然今后说穿帮了怎么办？”

佐藤犹豫了下，又看了看他此刻精神的样子。

“那我去和医生说一下。”

---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到普通病房折腾了好一段时间，黄濑拒绝挪病床也拒绝担架拒绝搀扶，穿着病号服踩着拖鞋就自己走到了普通病房，他乖乖地在床上半躺，又乖乖地让护士重新接了点滴。

“我还有上野雪的一些事情要忙，等下再过来。”佐藤严厉地警告他，“你们要统一口径就好好统一，不要到时候出什么差错再让我收拾烂尾！”

黄濑微笑着点头，目送她离去。

病房的门一合上，笑容就落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然而时间并不等人。

黄濑抬起双手，使劲拍着脸颊，又捏着嘴唇，尽量使自己惨白的脸稍微变红一些，形成气色还不错的假象，然后他又调整姿势，随意拿了本床头的杂志看着，使自己看起来很悠闲。

弄完这一套，刚固定好姿势，病房门就被“哗”地拉开。

青峰甚至连门都不敲，就直接闯了进来。

“嗨，小青峰，我们又见面了！”

嗓音很正常，没有抖也没有嘶哑，完美。

黄濑笑笑，看着他直冲向自己的病床。

“这是怎么回事？”青峰走近，把一团东西往床上丢，黄濑伸手，将那团东西展开铺平，发现是报纸。

“哦，这个啊。”他上下扫着报纸，“假的。”

“什么？”

“我确实是差点淹死在浴缸，但是哪有这么严重啊！”黄濑把报纸一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只是呛了两口水而已，我经纪人太紧张，就把我送医院了。”

看着青峰疑虑的样子，黄濑只是笑而不语，想着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一晚上的抢救，硬生生强制出的重症监护室，换来了一句好端端，值！很值！

“所以这个报纸只是炒作而已。”黄濑望着他的眼睛，直言不讳，“我真的太想红了。”

青峰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暗起来，他一字一句吐出两个字。

“炒、作？”

“对啊，哪有模特酗酒溺水过啊，太稀奇都头版头条了，现在我可是扬名四海、无人不知了。”黄濑思忖着，故意激怒他，“不好意思啊，让你还这么费心跑一趟。”

这句话果然有效，因为青峰已经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从病床上拖了起来，扎在手上的针头强行拖了出来，手背的皮肤上瞬间凝集了一个小血珠。

针头冒出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声音。

“真是不可思议啊，青峰。”黄濑赤脚站在地上，腿不住地发软想要跪地，他却还是咬着牙撑着，面不改色，反倒嬉皮笑脸，“两年前说走就走的人现在居然担心我到直接冲医院来了，我很感动，感动得都要哭了。”

“两年前是你一声不吭改了志愿！屁话都没说就换了手机！”

青峰的怒气在积攒，他吼叫着，握着领口的手不断地缩紧，“你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我竟然还信了你这炒作！还为了你翘掉了那么重要的训练！”

“这不怪我。”黄濑继续挑衅他，“我这个叛徒的话你都信，是你愚蠢。”

话音刚落，一个拳头就直接挥了过来，在预料之中，黄濑没躲，是根本没有力气去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翻倒在地。

鼻腔中顿时有温热的液体下流，他用手肘撑地，跪坐在地上，背对青峰，慌忙用袖口捂住了鼻子。

“你不是还有训练吗，你滚。”

他有气无力地说着，攒足了全身的劲，歇斯底里地吼。

“你快滚啊！”

身后，病房的门重重地合上，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手垂到了地上，鼻血止不住地下流，滴落到了地面上，溅出了小朵小朵的血花。

青峰确实愚蠢，愚蠢到他这样演戏都相信了。

黄濑吸了吸鼻子，摇摇晃晃地起身，冲到窗边。看到青峰快步走出医院后，他又转过身来，背靠玻璃窗，缓了好长时间的劲，趔趄着走到床头去拿纸巾。

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擦完了血迹，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只觉得快要晕死过去，满手血腥味怎样都洗不清，他抬头望向镜子中自己惨白的脸，被击打的地方还没有浮肿，应该还能撑过一阵。

左耳上，那颗青色的耳钉还闪着光亮。

鼻血又突突地冒了出来，他赶紧拿了纸巾团塞了回去，塞了好一阵子，总算止住了血，刚把纸巾团扔掉，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您好，请问黄濑先生在这里吗？我们是佐藤小姐联系好的JNTV的朝日新闻，可以进来采访一下吗？”

黄濑直起身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拍拍脸牵着嘴角笑了下，然后他走出了洗漱间。

“可以，你们进来吧。”

门被移开，一群人鱼贯而入，摄像很快摆好了机位，收音的话筒也递了过来，记者老练地走了过来，鞠躬行礼。

“黄濑先生您好，我们等一下会直接现场采访，切回到电视台的新闻直播，您看这样子可以吗？”

“不耽误时间，直接开始吧。”黄濑点头示意。

“好的。”记者清了清嗓子，根据指示开口。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青子，现在我们到了日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采访到了黄濑凉太先生，等一下他会对昨晚发生的溺水事件做进一步的解释。”

“黄濑先生您好，现在外面传闻的您是因为酗酒过度而导致的在浴缸溺水这一事是真的吗？”

佐藤恰好在此时跨进了病房门，她发觉青峰不在，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

话筒凑了过来，黄濑看了眼她，又收回了视线，直视镜头。

“是。”他微微一笑，“我是酗酒过度导致的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