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还在继续，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他用劲，几乎花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慌乱地抹掉眼角的泪。

“小青峰，你的酒还没醒啊？”他浑身哆嗦，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

青峰瞬间变化的表情让他觉得嘴唇的伤火辣辣地疼，耳边哗啦啦不停的水声此刻听起来都带着分刺耳。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此时他的嗓音沙哑了起来，“黄濑，我真的不懂你。”

“要不你还是给我钱吧。”黄濑转而一笑，揉了揉酸痛的腰，“我后头还痛着呢。”

眼前的人没有反应，他收了笑容，正侧着身打算绕开，青峰又一次按着肩膀将他按回墙上，语气发狠。

“你明明喜欢我！”

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在耳边细细碎碎。

“你自作多情……”

“直到刚刚那个吻，我确信了。”青峰打断他的话，就像法官一锤定音般，语气坚实，“你喜欢我。”

黄濑抬了抬眼，盯住他的眼睛。

“除非地球是方的。”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都想为自己鼓掌，这一次他对刚才那段的演技非常满意，因为青峰的眼神已经开始动摇。

黄濑寻着空隙，甩开他的手往出口处走着，身后的视线清晰可感知，他越走越快，几乎是在逃。

刚出了餐厅，他便拦了辆的士坐上，掏出手机。

“佐藤，我见过导演了。”

“哦，怎么样？”佐藤似乎在片场，依稀还能听到上野雪的声音。

“《无名之人》我不会演的。”

“什么？”佐藤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

“导演猥亵我。”他轻笑出声，说完，一下掐断电话，如他所料，佐藤立刻又打了回来，他故意不接，隔了好几个电话，他才慢悠悠地接起。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

“回家的路上。”他感知到这几个电话的间隔时间佐藤相信了他的话，并且正在重塑对三前的印象，她的声音慌乱无比。

“你自己没事吗？”

“好得很。”

“那就好。”佐藤松了口气，声音很快冷静下来，“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好好休息。”

这次电话挂断后，佐藤再也没有打回来，他知道现在她估计乱成了一团，不过这都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佐藤会处理好一切，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莫名心慌不已，仿佛心脏绞成了一团。

青峰在餐厅出现之前，他本是想将这一切都忍下来，毕竟是一部原作与剧本都很不错的作品，总有办法来对付这个导演。然而在青峰出现之后，在他对着自己胡乱吻了一通并胡乱说了一通话之后，他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思想。

回到家后，他在客厅背着台本静心，背了半个小时只背了没几句话，眼前一片眩晕。

唇齿间还留着他的气息，加上昨晚，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青峰的气息沾染，无法抹去。

手机的震动声提醒着他吃药的时间已到。

药刚滚进喉咙，一阵呕吐感冲了上来，他冲进洗漱间，对着马桶呕着，直到连同酸水全部吐尽，他漱口洗脸，重新走了出来。

客厅茶几上摆着的药盒狰狞地开着盖子，里面的药丸仿佛蛆虫一般蠕动着，他跌跌撞撞冲了过去，将药全部倒出，捧在手心再次走进厕所，对着马桶洒下去的瞬间，手又停住，颤巍巍地抖动着。

这个礼拜以来，他已经吃不进药片，胃仿佛在跟他唱反调，就算是强行吞进去的药片也会翻江倒海全吐出来

药丸不停地从指缝间钻出，掉落，砸入水中噗通噗通。

“对不起……对不起……”

他失魂落魄地一遍一遍道歉，泪水模糊了眼睛。

懦弱，失败，做作，骗子。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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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档期的原因，整整一个礼拜多，木原因为临时的系列广告拍摄，都没有出现在片场，片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清寺还特地带来了老家北海道的慰问品分派给剧组上上下下，其乐融融。

但由于先前为了留出空档期，拍的大多是木原的镜头，而这个礼拜留下的就全是其余人的镜头，进度一下子加紧，忙到快没有睡眠，但没有空余时间或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可以不用胡思乱想，也不用思寻其他事情，把自己放空全身心拍戏，说的好听点是敬业，说的难听点就是逃避。他每天精神奕奕地在片场活跃着，内心却觉得自己宛若行尸走肉。

而在如此紧密的进度中，佐藤还是特意安排好空出了整个下午，为了进行每月一次的心理咨询治疗。

预期的医院之行那天，为了避人耳目，佐藤谎称临时杂志取材，将黄濑送到早已预约好的中村医生之处，那是自从佐藤接手黄濑以来就一直预约的一位医生，在治疗抑郁症方面经验丰富，同时在业界口风紧著称，保密性信赖度高。

这次的内容无非是常规的心理谈话和定期的检验以及药物的补充，而这次谈话结束之后，中村却把佐藤单独叫出去谈话。

“我想问一下他最近的状况如何？”

中村以前都直接与患者来获取他最近的状况，不太会从旁人之处问这个，佐藤一下子有些接不上话，不由地疑惑了下。

“还可以吧。”

“已经这么多年的治疗下来，黄濑先生的情况我大多都已了解，他算是总体来说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下，抑郁的程度没有特别加重也没有特别减轻。”中村斟酌着，“但在刚才那份填的表格中，他有在刻意回避一些问题。”

翻着递过来的报告，佐藤严肃起来。

“这个月以来他的体重降低了总体的5％，掉得非常厉害，却还在食欲调查时写了食欲明显增强，还有其他关于自残自杀性，以及睡眠疲劳困乏等选项中，给出的答案也与之前相差很多。”医生停顿了一下，“这样他几乎可以说是痊愈了。”

佐藤怔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种欺骗性质的报告是不可信的，血检的指标说明一切，5一羚色胺依旧分泌失调。”中村叹了口气，“他以前从不抗医，现在又急着想证明自己不是抑郁症患者，有这么两个可能。”

“第一种，他对自己是抑郁症的这个事实感到厌恶，想急速摆脱这个现状而没找对方法，操之过急。黄濑先生的症状已经向微笑抑郁症的方向发展了。”

“微笑抑郁症？”

“对，就像刚刚我提到过的，这类患者无法正当地处理外界压力，不愿意倾诉、不愿意放弃‘尊严’，从而进入恶性循环。”医生从佐藤手中拿回报告，“他们内心深处感到极度的痛苦、压抑、忧愁和悲哀，外在表面却若无其事，而带微笑，看起来好像与常人无异，但这种微笑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而是出于应对社会交往，应付工作、应付家人、碍于面子而违心的强作欢颜，这些患者，微笑过后是更深刻的孤独和寂寞。他们的行为具有表演性质，与他们的情感体验缺乏内在的一致，而难以表现其真实自我的一面。”

“还有一个可能呢？”中村的这番话算是句句砸在了点子上，佐藤几乎是放弃了反驳。

“还有一种情况是有自杀企图的重症抑郁患者为了实现其自杀的目的，有意识地掩盖自己的痛苦体验而强作欢颜，以此逃避医务人员、亲友的注意。情绪的突然好转、心情豁然开朗可能是一个危险的征兆，应高度防范自杀。”

佐藤的心一跳，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那么没有底气：“医生，他应该不会的吧……”

“不好说，虽然黄濑先生还没有到重症的地步，但关于自残自杀倾向的回答一直很模糊。”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常规的药物我还是依旧配，另外仅仅只靠我这边的心理辅导还是不够，作为家人亲属朋友也要时常传输他积极的思想，放松心态，多进行户外活动，排忧解难。”中村思忖了下，“另外他有什么心结没解开，不要过度紧逼，工作上也是，演员这个行业压力不小，遇到的事情也多，尽量能给他一个明朗的环境就尽量吧。”

佐藤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让黄濑坐到了副驾驶室。

“这次还是不去看球赛吗？你第二场也没去，这都进八分之一决赛了。”

车子正巧路过体育馆，黄濑惊讶了一下，讶异佐藤居然一直在关注青峰的比赛。

“不去了。”

“你想去看就去看吧，把自己好好藏好就行。”佐藤特意放慢了车速。

“我真的不想看。”黄濑苦笑。

“时间还早，接下来怎么安排？”佐藤将车子在红灯前停好，转过头来。

“没什么安排……”黄濑被她瞅得发慌，一个经纪人，问他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没想到佐藤直接抬手掐了他的脸，掐得生疼。

“啧啧啧，这脸色差的，你面膜在敷吗？”佐藤在想着法子乱说，她心里明了这根本就不是面膜导致的问题。

“没有……”

黄濑实诚的回答让她快吐血。

“好，去买点。”

“哎？”

“我说去给你买点护肤品！”佐藤把头转了回去，脚踩油门，“顺便吃个饭。”

佐藤说到做到，车子直径开到商城，挑了个昂贵的餐厅，悠悠闲闲地点菜，还贴心附加了奶油烤洋葱汤。

“菜单上可没有这道菜。”

“这家店主厨我认识。”

“佐藤……《无名之人》我不会演的。”黄濑捏了勺子，心里越来越慌。

“你闭嘴吃饭。”看着他警惕又战战兢兢的模样，佐藤心里觉得好笑，“和这个无关。”

“那为什么……”

“你瘦得跟猴子一样，我后悔了。”佐藤撇嘴，“没有观众想要看一个颧骨突出的男星演青春偶像电视剧。”

“我没有颧骨突出吧！”黄濑被吓得掉了勺子，脸色惨白，他双手抚上脸颊，仔细确认着。

佐藤的反常并没有到此结束，饭后她真拖着黄濑去买护肤品，装了一篮子。

“佐藤，你真的没有事情拜托我？”结账的时候，黄濑再次问她。

“没有。”

“那今天谢谢你了。”

听到感谢，佐藤回头，看到他一脸真诚的笑容，想到先前中村的话，她心里一阵刺痛，经纪人那么多年，换做她年轻时，一遇到这种心理疾病都处理不好的演员肯定立即放弃，然而这回她算是自己给自己下注，赌了一把，看看他今后能发展成怎样，而在逐渐接触中，这个有时耍着小聪明，有时又脆弱不堪一击的人真是让她操碎了心，她几次想散手不管，又几次重新振作起来。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

“感谢的话就不必了，信用卡掏出来。”佐藤摊手。

“啊？”

“刚才请客吃饭已经很客气了，这些护肤品你就自己买吧。”

“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金库里攒了多少钱，这一笔笔片酬可都是我谈的。”

“是是是……”黄濑乖乖交卡，又乖乖输密码签字买单。

回到家后，手机收到了黑子过来的短信，内容非常简短，就是告知了一下比赛赢了，但是在最后又附上了一句话。

【青峰君很高兴，把火神君抱起来走了篮球场一圈。】

他一下笑出声，又立刻僵住了笑容。

刚才的笑容是这么一段日子来第一次由衷地想发笑，读到文字就能想象到那两人的情况，似乎还能想到火神和青峰打成一团的样子。

心里油然一种钦羡，但很快压了下去。他从袋子里掏出片面膜，有些手忙脚乱地贴上。

刚贴完，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这次是二姐发来的短信，告诉他自己家里养了只猫，还附赠了一张照片。

紧接着又有一大堆短信涌了过来，父亲，母亲，大姐……内容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甚至还有父亲的失败料理锦集。

“这一个个都是说好的一起发吗？”他觉得莫名其妙，翻着一张张图，面膜都要笑掉，而笑到后来又静了下来。

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落地窗外晶莹一片。

“唔哇~东京初雪啊……”

沙发上厚重的毯子捂得脸颊热，突然很想在大雪天吃冰淇淋，他揭掉面膜用清水洗净，随意套了件衣服拿些散钱就往外跑。

从便利店出来他一度觉得自己要冻成雪人，什么都拿了就是没拿伞，雪的势头很紧，头发不一会儿就湿了。

拐了一个弯，他忽然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人在跟随着，他稍稍放慢脚步，在拐角处借助着路口放置的镜子往后看去，两个穿着冲锋衣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人小心尾随着，配合着他的脚步。

狗仔吗？大雪天的真是敬业。

黄濑活动了一下筋骨，在下一个转弯的瞬间开始跑了起来，直向路口冲去。

他刚跑到路边，正一脚欲往台阶下踏去，脖子突然被后头伸来的一只手一拨，温热的脖颈突然被凉手触碰，脖子缩了缩，那只手使了力，身子不听使唤地被拨得向后转去，随即砸到一个人身上。

“红灯，笨蛋。”

脖子后的手没有离去，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只剩下耳边扑簌的雪花，和从那个人口中呼出的热气。

青峰撑着透明雨伞，羽绒服大围巾双肩运动包，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相比之下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季节，手上的冰淇淋快拿不住，青峰的视线挪到冰淇淋上，又望了望周边的雪景，皱起眉头。

心脏猛烈地跳了跳，一下子失了频率。

“小青峰，叙旧下次，现在有人追着我呢。”黄濑推着他肩膀将两人身子的距离拉开，他一阵尴尬，又不得不朝后头望着。

“粉丝？”

“呃……嗯……”

“啧。”他不爽地咋舌，将脖子上缠着的围巾一圈圈解下，黄濑不明所以。

“伞，拿着。”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就被塞了伞，头上落了围巾，青峰拿他的头当粽子，将围巾摊开缠了起来，村姑式五花大绑，又在他脸前处打了个结，狠狠扯了一把。

“小青峰，你想闷死我？”黄濑快要岔气，刚才用力扎紧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鼻梁骨要断，他用手指掰着围巾，好不容易透出双眼睛，却看到青峰将自己身上厚实的长款羽绒服的拉链拉开，双手拉开衣服向前跨了一步，将他整个人裹住，顺手将伞重新拿了回来。

这下他是真不能呼吸。

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填充了周边的空气，这个味道只在中学的时候闻到过，有次比赛他抢球，被对手直接撞倒，后脑勺直接磕地，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爬起的时候脚都打滑，那个时候的青峰一下把自己拉起，用手肘撑住，按着背让自己暂时待在他怀里，转头就嚷嚷着朝人理论，他在缓过劲来后花了大概5秒的时间垂着软绵绵的臂膀装了一下柔弱，贪婪地在他衣服上蹭了两把汗，结果是头顶挨了个暴栗，本来只是后脑勺疼，现在整个脑壳都嗡嗡地疼。

那个时候他还捂着头扯着嗓子喊“小青峰你欺负人！”，却偷偷地记了味道。

暖和的温度使脸颊温度骤然上升，又或是其他。

青峰的手隔着衣服从腰后环了上来。

“不要动。”

他就像人偶一样凝固着，听着耳边那两个狗仔模糊不清的声音像环绕立体声一样从耳后绕过。

“哎？人不见了。”

“到哪去了……”

随后脚步声渐远。

“你头发颜色太显眼了，站天空树顶上都能被看到。”

街头的大屏广告突然开始滚动播放PURE知更鸟系列Ⅲ圣诞发售的广告，为了寻找自己所爱之人，知更鸟穿越了森林，森林的尽头是缥缈的大海，他甚至不惜跳入水中，让海水包裹自己。

在一片湛蓝色水中的黄濑，金色的发丝一层层荡漾开去，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线条，回眸的瞬间，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水中的光线折射，颜色浅了许多，更加接近头发颜色，整个人熠熠生辉，却带着悲伤的眼神，就像快流泪一般。

红灯等候区不少人纷纷抬头。

而这个人现在在自己怀中，谁都看不到。

“天空树……夸张了吧……”感受到腰后的手又向里收了收，身子贴合得更加紧密，黄濑喘息困难，只得在缝隙中寻着空气，双手无处安放，几次想抬起抱住面前人的腰，又几次放弃。

“不夸张。”

青峰只这么说了一句，就没了声。

“我的粉丝，已经走了吧……”黄濑只觉得一阵难熬，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快要控制不住抱紧他，那些险些决堤的感情在堤坝前岌岌可危。

“没有。”

耳边传来行人的脚步声。

“红灯……已经过了吧……”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没有。”

耳边的声音平静，丝毫没有紊乱。

啊……什么时候这个人也可以这么轻车熟路地撒谎了。

脑海里迅速地一些事件搜罗了一下，今天份的剧本都已经看完，台词也已经背了几个场，杂志的取材也已经完成，今天也好好地看了病吃了饭，就当给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奖励，就一次，就一次，就这么一次，就这么一次应该可以吧。

手指触碰到他柔软的毛衣，顺着他宽阔的后背向上，脊柱，肋骨，直到触碰到凸起分明的肩胛骨，都是陌生的领域，却让鼻头一下子发酸。

青峰的身子明显地颤了颤，他不管，硬是壮着胆子攀附着，拥抱着。

“这个红灯还真是长啊……”

这是他说的最如释重负的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