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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 北 往 事

    关于遼北我想的全是你,想来想去,无非是痛苦和委屈。那时候,铁岭的花鸟市场上,满大街都是倒骑驴,而记忆中的你,就像一张被晒干了的驴皮。 彪子的斧头掉了,他就用手柄敲死了人。他將生活拆成一个个无意义的零件,他尝试用凛冽的忧郁,与不屈的幽默,从严肃语境中抽离,只有逃離了严肃,他才可以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彪子戴上一重又一重的面具,他要把所有人都打倒,这就相当于从来没有人被打倒,不过是死在了黑水潭里。      

    048 和出租司机聊新城的开发规划

    小说: 辽 北 往 事 作者:岐夬 字数:3479 更新时间:2020-10-25 14:16:12

    老枪在路边,叫了辆吉普牧马人,因为他看到那辆吉普车上面顶着一个牌子,牌子的跑马灯上滚动着字幕,“出租车,拉客。”

    车停在老枪站的网吧路口,里面的司机把脑袋探出来问,“去哪?”

    老枪说,“去莲花池纱厂生活区,多少钱?”

    司机说,“三十。”

    老枪说,“便宜点,二十,又不远。”

    “你们两个人?”

    “对。”

    “二十五,去就上车。”

    彪子和老枪上了司机的车,司机开了一小段路,就开口和他们聊天,“我听说,你们要去的那个纱厂生活区里面,晚上还闹鬼呢!最近这半夜里,还能听到小孩子哭。”

    彪子说,“哦?是嘛?还有这样的事?”

    司机说,“听和我一起租了这辆车,拉客人的一位兄弟说的。我们租了这车轮班,我白天跑,他晚上跑。他说有一次他拉几个客人去工厂讨债,晚上走到纱厂生活区附近,不仅听到小孩哭,还有狐狸叫!可纱厂里连灯都不亮,更没有小孩,你们说这不是闹鬼这是什么?!”

    彪子看了眼老枪笑了笑,一拍大腿说,“真是奇了!这纱厂还有别的传说没有?”

    老枪回看了看彪子一眼,但也没解释。

    彪子却一脸好奇地看着司机的后脑勺,司机估计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彪子那无比期待的眼神,于是又讲得更加起劲。

    那个三十左右,的但看起来并不年轻的男司机,继续讲到,“还说啊……啊我想想……还说好几年前,纱厂旁边不是有个卫生院的学校嘛。卫生院的学校没搬走之前,纱厂的大老板去勾搭卫校里面的小姑娘,还把人学生,妹的肚子给搞大了,最后家长报警了,他就被抓了!还说他们二老板,啧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二老板也是个变态。初中时候就因为强,奸同学被抓进去过少管所。我悄悄跟你们说,他强,奸的还是个男的,男的强,奸男的,这得多变态啊!你们想啊,初中生才十几岁,多小啊,这就知道强,奸了,出来之后,还不知道又强,奸了多少人呢?就这样的狗杂种当老板,这纱厂能好嘛?早该倒闭,就苦了工人没饭吃!”

    老枪咳嗽两声,声音低沉地说,“没有那些事,都是外面乱讲。”

    司机用手一拍方向盘,还兴致勃勃地反驳了一句,“没乱讲,我姑以前就在纱厂里干过。她亲口跟我说的,我姑能骗人嘛!”

    老枪说,“你姑她又怎么知道?她不就是个厂里的普通职工。”

    司机眉飞色舞地讲起来,“我姑她在财务室,四五年前还是管账的,权利大着呢!纱厂什么事她会不知道?那时候,我姑她不是看纱厂里的二老板高大帅气,一表人才,又是个黄金单身汉,所以就想把我远房一小表妹介绍给他。这介绍对象,不就得打听打听他的底细嘛。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见了鬼了我去!才发现这二老板,原来这么不是个东西!亏我姑没把那小表妹介绍给那瘪犊子,要不然这不是把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往火坑里推么!索性打听了,要不然,就差点就造了孽!”

    彪子看了坐在他身边的,刚刚被骂了瘪犊子的老枪一眼,眼神里好像在质问,有这么回事吗?但老枪一声不吭,一副也没打算反驳的样子,只是看了看时间,中午四点多了,怕赶不及火车,所以就让司机开快点。

    司机问,“对了,你们去那干嘛?那不是都荒了,估计也没什么人了吧?”

    老枪说,“没荒,又要重新开发了。”

    司机问,“开发?开发什么?”

    老枪说,“当然是开发房地产,盖楼啊,这年头最有前景的,就剩房地产了。”

    司机抽着烟,把烟灰弹到车窗外问,“为什么房地产会有前景?不就是盖房子,我们自己也会盖,谁要去买那种鸽子笼住?住在脚不沾地的地方,难道就不怕得城市病吗?”

    老枪说,“楼当然是盖给外地人住的,大城市里的人住惯了筒子楼,你让他们住农家小平房,那种养鸡养鸭的小院子,人家还不乐意呢!这盖高楼,规划商圈,还不是为了招商引资,好进一步发展旅游业。工业衰退了,怎么也得有其他产业,迎头赶上来吧!”

    司机用怀疑的口吻说,“可是我们这有什么可旅游的?一年到头灰蒙蒙的,一点历史文化气息也没有,而且又有那么多废弃的工厂,多影响市容市貌啊!年轻人也少,缺乏活力,外地人来了,还不就跟进了鬼城似的。”

    老枪静静地看着车窗外,语气平淡地说,“没景点就造景点,八十年代废弃了的工厂,圈起来改造一下就是「工业文化博览馆」。昨天没有历史,今天就创造历史,重工业的发展,就是今天翻不过去的新历史。再说,打战时候,日本霸占了东北几十年,抗战胜利了,抗日纪念馆不也可以建一个。抗美援朝时期,东北也没少出志愿军,老兵联谊中心不也可以建一个。东北工业发展的困难时期,苏联扶持了多少技术,中苏友谊馆是不是也可以建一个。小品、二人转、单口相声都快没人耍、没人听了,这非物质文化保护馆,是不是也可以继续跟上。还有莲花池纱厂附近那条河,沿河两岸,那可都是黄金地段,之前都是环保局捂着,不让开发,如果能保证在没污染的情况下开发了,那楼市也就跟着起来了,商圈也就都齐活了!”

    司机突然偏过头,侧身看着坐在后面的老枪说,“大哥,您懂这么多,您是从市政府的发改委下来,做现场调研的工作人员吧?”

    老枪用手摸着车玻璃上的水汽说,“不是。我要真是从发展改革规划局下来调研的人,那口风得多紧,怎么可能和你讲这么多呢。”

    司机边开车边说,“可真照您说的这么开发建设了,这新城规划出来之后,可是要翻天覆地了呀!不是。您现在提前说出来,难道不是为了给我们小老百姓,一个心理准备?”

    老枪说,“我道是想有这回事,但可惜没有哇。这些我也就按自己的想法瞎捉摸的。”

    司机笑笑说,“不过我说句难听的,大哥您别生气。您琢磨的这规划吧,又是老兵联谊馆,又是中苏友谊馆的,估计建成之后,也就是个中老年人活动中心。想吸引年轻人回来,恐怕不行。要想年轻人多,那就得多建娱乐城,多建歌舞厅,还要多建大超市,还要建大学校。你想啊,为什么学生读完书都要出省,还不是因为要去上学,如果我们有学校,那不仅能留住自己的学生,还能吸引更多的学生,您觉得我讲的是不是这个理?”

    老枪说,“嗯。有点道理。不过没企业提供就业的话,从外面来的学生,上完学照样要走。本地学生知道没有出路,也照样不会留在本地上学,一毕业还是要去大城市。”

    司机皱着眉头问,“那你说该咋办?”

    老枪说,“首先,当然是得振兴工业,振兴制造业,先救活企业,企业活了市场才能活。其次,不能急着往楼市里钻。你现在带头钻楼市,是肥了一部分人的腰包,但你现在盖的楼,炒起来之后就是将来年轻人的坟场。”

    司机迷茫了,“诶不是,大哥。刚才盖楼好,也是你说,现在盖楼坏,也是你说。那这楼,到底是该盖,还是不该盖啊?”

    老枪舒了口气说,“这么跟你说吧。我有一朋友,先前就是听了别人给他吹盖楼好,受了炒楼富得快的蛊惑,圈下了一堆地,现在上面来人调查了,他既不敢继续盖楼,又搞不了振兴工业的老路,进退两难,只能拖着,老板也催,工人也催,他更是急。”

    司机说,“您这朋友危险。”

    老枪问,“这怎么说?”

    司机说,“两面不是人,是最危险的。当年我姑就是因为这样,才丢了在纱厂干财务的工作的。或许她对纱厂的老板有暗恨吧,所以没事就到处,嚼纱厂老板的舌根。”

    眼看前面,就是莲花池纱厂的生活区了。

    生活区围墙外面,种着一排落满雪的柏树,墙上是被雨水冲淡了的油漆红字:“解决赤贫,改善生活,相信未来,振兴纱厂!”

    彪子下车之后,看着眼前白雪茫茫下破败不堪的纱厂,和泥泞颠簸的土路,那种城乡粗粝的质感,一下子就满溢出来了。

    老枪站在彪子身边,突然想到了,曾经有无数和自己一样的青年,曾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枯萎,生长枯萎又前仆后继,直到在工业的铁皮与蒸汽中,将自己完全燃烧殆尽。

    老枪让司机把车停在,离园区门口一百米左右的地方,还说前面就是几条非常颠簸的减速带,就不让司机开过去了。

    等他们下车之后,司机还关切地问了老枪一句,“不是,大哥,一会儿你们怎么回去?”

    老枪朝着正在倒车的司机挥了挥手说,“我们晚上就住在这,不回去了,兄弟走好咯!”

    司机大声说,“这不能住人!这闹鬼啊!”

    老枪又和他挥了挥手回答,“我们失业了,暂时没地方住,回去也是睡大街,在这里还能烧火取暖,这挺好的,你回去吧!”

    “行吧。那你们小心。”

    司机倒完车之后就开走了。

    跨过减速带,老枪带着彪子继续往里走,彪子一边走一边琢磨老枪刚才在车上和司机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突然头脑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立马被自己震惊得愣在原地。

    彪子拉住老枪的手袖,“等等,先别走。”

    “怎么了?”

    “你是不是和司机说了你有一朋友圈了地?”

    老枪回答,“是。”

    彪子又问,“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老枪声音低低地回答,“是。”

    “你他妈的和他们圈地了!”

    彪子拽着老枪的手袖叫起来。

    “嘘!小声点!”

    “你就说你有没有参与!”

    “有。”

    “不是。可是你哪来的钱?!”

    彪子紧张得眉毛都揪在了一起。

    老枪站在那里,久久不说话。等彪子再次质问他的时候,才看见老枪哭了。

    “不是,你哭什么?”

    “走,我们回去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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