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离殷池珏落水已经过去了五日。也是这五日，殷池珏连一句话都没有同殷世玉说。

那日殷世玉在醉仙楼中与李素密谋的计划书意外从他袖中掉落，殷世玉是真的始料未及，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觉得浑身冰凉，根本不敢去想象殷池珏发现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计划书？什么计划书？”

殷世玉至今都忘不了，殷池珏在说出这句话时眼中漆黑的瞳孔，要比深渊巨谷更深邃幽暗，更危险难测。在那样的眼神逼迫下，殷世玉只能僵硬地转动脑筋，支支吾吾地随便搪塞几个字出来。

在殷世玉说出口后，殷池珏只低头沉默地看着他。殷世玉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坚持不过几秒就像胆小的老鼠一般，把头偏过去，躲避他的视线。

殷世玉不开口解释，殷池珏便也不再问。

殷世玉偏着头，睫毛不安地眨动，他只觉得殷池珏的那两只眼睛像是要在他身上穿个孔出来似的，不到他把五脏六腑全都露出来，就不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殷世玉觉得他要是再这样偏头下去，整个脖子都会僵掉时，殷池珏才大发慈悲地开口。

可等殷世玉听清他说话的内容后，才明白这根本不是大赦，而是新一轮的折磨。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殷池珏说这话时语气极为冷淡，甚至让殷世玉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殷池珏，而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妖怪变得。

直到殷池珏说完这句话，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后，殷世玉才愣愣地反应过来，殷池珏是真的走了，也是真的生气了。呆呆站在原地，殷世玉突然没头没脑地想道，也许之前殷池珏就是这么对原主说话的吧，这么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了。

但殷世玉心中再清楚不过，这只是他对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因为在接下来的这五天中，他的心每天都像是被放在油锅中煎煮一般，两面翻来翻去，总之不得安生。起初殷世玉还耐得住这煎熬，每天在院中无所事事，期盼着什么时候殷池珏就来找他。

可眼瞧着两天都过去了，别说是殷池珏了，就连绿柳都不曾来问过一句，殷世玉派小木头去询问殷池珏的身体情况，也只能吃个闭门羹。

到了第五日，殷世玉终于耐不住这心灵上的煎熬，决定亲自去见殷池珏。

“小木头你说我穿这件好看吗？”殷世玉站在穿衣镜前，左右照照，有些忧虑地问小木头。

“好看。世子爷您本身就玉树临风，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小木头笑着回答，暗自却皱起了一张脸——他掰着指头数数，这已经是殷世玉第五次问他这个问题了，若是殷世玉再不满意，再问他一次这个问题，他可真是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好了。

殷世玉看着铜镜，又不确定地转了几圈，左瞧瞧右瞧瞧，上望望下望望，这才有些犹豫道：“好吧，那就这样吧。”

小木头叹一口气，将一旁地上堆了足足有他半身高的东西都抱起来。

这一路走得极为艰难，殷世玉走两步就要停下来转个圈圈默念一会，小木头抱着满怀的东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他又不敢出声催促殷世玉快点走。直到殷世玉在路上第三次停下来，小木头一个不稳晃到他身边，小木头才听清他一直在口中念叨的竟然是什么——“我到底要不要去？”“去吧。”“......还是不要去了。”“算了，还是去吧。”

小木头听清，心中真是大大无语——什么时候他那横冲直撞做事从来不顾及后果的世子爷也开始这般小心翼翼地思考要不要做一件事了？

小木头心中早就是吐槽满天飞，可在殷世玉面前，他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于是只能苦哈哈地抱着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东西，跟着殷世玉走走停停。

比起殷世玉那装饰得甚为繁复的院落来说，殷池珏的院落甚至说得上荒凉。看着那紧闭的红漆大门，殷世玉莫名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殷世玉刚想喊小木头去敲门，回头缺乏发现他两手满满，哪还有多余的去敲门，于是只能自己上前去叩动门环。

不多时，院内便响起了均匀的脚步声。殷世玉屏息倾听，只觉得那脚步一下下都踩在了自己的心尖，直踩得他喘不过气，头晕眼花。

大门“吱啦”一声被拉开，殷世玉看着绿柳那同最初时一般的冷若冰霜的脸，怔愣了一下，才轻声道：“我来，是想看看殷池珏，他怎么样？”

殷世玉这软声软气的关心并没有换来绿柳的好脸色，她冷冷看殷世玉，说出的话语简短而无情：“主子吩咐过了，不见世子爷，世子爷请回吧。”

殷世玉站在原地，愣愣地听着，先是觉得惊讶、不可思议，然后便是满腔的愤怒。

他煎熬了这么多天，整夜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现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找殷池珏，殷池珏却硬生生一句“不见世子爷”将他挡得干干净净。

殷世玉心中愤怒，却也觉得委屈不已，殷池珏都不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这么让他煎熬了五天，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殷世玉愤怒涌上心头，像是害怕殷池珏听不到似的，把自己的头都伸到了两扇门的缝隙中，大喊道：“殷池珏！你不要不识抬举，小爷我都亲自来看你了，你！”殷世玉气结，声音却又突然软了下去，委屈道：“你好歹见我一面啊......”

殷世玉喊完这番话，绿柳依旧一动不动，冷冷看着殷世玉。殷世玉咬牙，又焦急地等了片刻，却依旧不见殷池珏回答，只能离开。

殷世玉生气地挥挥袖子，恶狠狠地对小木头大喊道：“扔掉！全都给我扔掉！”殷世玉亲眼看着那一件件他精挑细选的礼物被掷进土里，面上表现地再生气，也掩盖不住他内心的失落与委屈。

再看一眼那紧闭的大门，殷世玉狠狠一咬下唇，大步流星地离开。

殷世玉急匆匆地往前走，一人也急匆匆地迎面而来。殷世玉心情极差，刚想随便逮个倒霉蛋好好发泄一下，却发现那人竟是殷世琮。于是殷世玉急忙拦下向来稳重的殷世琮，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殷世琮看着殷世玉，深深叹一口气，低声道：“西边异族突然来犯，皇上命云南王出征，军师却是......殷池珏。”